正午一刻,薛照水对守城士兵出示官印,兵马司立刻派出官员,一番洽谈之后,带尖刺的栅栏一层一层地拦在城门口,进出口都只留了一人过的狭长通道,执戟士兵又增添一倍,就排列在城门口。
近五十人的卫士拱卫着一辆马车在城门里侧静静停着,卫士之中为首那人低声道:“大人,城门限行了。”
焦热的夏季,正午热燥,这支规模可观的队伍竟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车厢里面传出淡淡的叹息,“回府。”
卫士应声:“是。”
“......范畴裕留下,等着接应返回的人。”
为首那人领命退开。
车夫调转马头,带着这些人又悄悄地走了。
薛照水出了城,重新登上马车,一袭柳绿长裙的少女正坐在马车里,执壶倒茶,面上是柔和的笑,“解决了?”
他接过茶水,微抿一口,“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一方的人手出得了城门,如果只是林子里这些人,赵星应付得来。”
马车启动,再次向深林方向驶去,少女轻轻撩开帘子,望向车窗外的风景,“这批人暂时还不知道来历,工厂那边有三大营派来的人驻守,赵星只用把人困在这条路上,解决是早晚的事,能不伤及机器就走出困局实在是太好了......只是,为什么宋家的两位公子也来了,阿诚你可知道原因?”
薛照水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前任首辅,正一品左柱国,宋家已经位极人臣,居然还想在兵部分一杯羹吗?”
苏晴柔眸光散漫地拂过窗外风景,回头正要说什么,忽然车厢前方传来一声闷响,整个马车一震,像是用重物落地,接着是车夫的惊叫:“什么人?!”
离深林明明还有距离,这里怎么会?
薛照水一拍车壁,暗格弹出,他刚要去拿里面的剑,却见车帘迎风荡起,车厢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灰色的身影滚进来,翻身落地,眨眼间已经到了苏晴柔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勾唇笑道:“漂亮姐姐,宫廷玉液酒,愿意陪我喝一杯吗?”
声音响起之前,二人便看清楚,那身影是个陌生的少年,面容还算清秀,身形劲薄,高马尾用灰色布头缠起,手抬起来的时候袖子下落,露出穿着红绳的木鱼。
薛照水眉心皱起,这人竟如此轻佻地对待晴柔,不说他心情如何,晴柔也会生气,他......
少女眼神从警戒变为迷茫,然后瞬间变为惊喜,“宁——”
少年手指顺势挪到她唇边,虚虚按住,眼神中带着她熟悉的笑意,“嘘。”
薛照水手指握上了剑柄,看苏晴柔反应不像是陌生人,虽然没有刀剑相向,到底看着那亲热的态度碍眼,心底蓦地涌起不安与酸涩,“晴柔,这位是?”
苏晴柔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牌男朋友在旁边看着,不给个解释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正要开口,却忽然意识到,这人既然现在是陌生的少年打扮,一定有她自己的秘密。
她不能泄露她的秘密。
某无良少年坏心眼地看着好姑娘一脸纠结,其正牌男友则是从她的沉默中读出别样的味道,面容难掩失落、酸涩......
不过时间紧急,她也没再玩下去,“这次贼人领头的是一个叫范成风的百户,出现在这里算是私自调兵,他们不敢暴露身份,你只管带人拿下交到兵马司那儿就好。”
苏晴柔立刻忘记前一秒的纠结,重重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深林附近他们布置的有陷阱,东南方向已经趟了一条安全道路出来,叫人从那儿进去清扫,一个人也别放过。”
“好。”
“工厂里面有八十个武举人拿着箭羽待命,大同总兵的三公子坐镇指挥,保证你的人不会受伤,贼人半步也靠近不了。”
“好。”
“琴鹤江南的楼主也来了,我去找他算账,那是个蔫坏的,你小心,别跟他撞上。”
“好。”
“我这边有二十个弓箭手,上午已经在林子里跟他们运动一波了,以逸待劳打游击,这会儿他们好像在等支援,你们趁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务必把人全部留下。”
“好。”
“对了,毕竟是军人,不要伤及他们性命,尤其是里面一个长相憨厚,叫隗木的,还有一个耳垂有痣个子不高的菜鸟,那是派来偷师的工匠,能不能策反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
“一切小心。”
“注意安全。”
情报一条一条地快速传递,薛照水就是想插话问询都不行,看起来只是一个来送情报的,应该没......
少年再度抬起苏晴柔的脸,眼睛带着挑衅看向他,凑近少女,苏晴柔以为还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连忙凑上去,结果一双唇就这么落在她柔软的脸颊。
她呆愣两秒,脸颊腾地红了。
咔嚓。
薛照水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掌心里木质的剑穗,碎成了片。
少年偷香成功,挑衅成功,嚣张地看着薛照水阴沉下来的脸色哈哈大笑,然后利落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你为什么对调戏美女和在美女面前装13这件事如此热衷?】
久别重逢的声音响起在高频通道时,朱挽宁忽然觉得,她现在就是这场混战的king!
【六宝!你终于醒啦?!午安啦!】
少年的身影如箭离弦般迅疾,朝着实时地图上的那个位置飞掠着靠近。
064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认认真真地跟自家宿主打招呼:【午安,宁宁,我回来了。】
人工智能为什么会有情绪,朱挽宁已经不再考虑这件事了,就像她以前常常思考的哲学问题,螺旋上升的历史中,渺小的个人究竟能够在时光洪流中做什么,这样的问题一旦深思就会让人失去正常生活的精力,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问,不看,不想。
镶金镀玉的马车已经出现在眼前,车帘开着,马车主人似乎十分悠闲,选定了这处既能观望战场,又不会祸及己身的地段,竟还有侍女在旁抚琴。
她唇角勾起,脚下用力,掠过最后一个制高点高高跃起,挽弓开弦的动作已经在转瞬间完成。
弦影微晃,瞄点落在车厢外壁缀着的兽形金铃,毫不迟疑地撒放,箭羽转瞬即至,下一秒,金铃被当场贯穿,响石迸溅四散,发出最后的清脆声响。
这一声,这一人,惊诧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