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的王立亭看到客厅茶几上制作精美的请柬,还有一箱时鲜的水果。
他奶奶坐在客厅一角专为她开辟出来的念佛、折纸的桌子旁,正捻着珠子长吁短叹。
心里有了预感,他说了句,“奶奶,我东西忘在车上了。”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车上,他半躺在后排将手臂盖在眼睛上。
回忆起在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他憯恸地哀哀哭了起来。
他想去抢婚、想去告白,可是他姐的心里没有他啊。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当时他早点表明自己的心意,今天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当时他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也能全身心的对待她,今天发请柬的会不会就是他王立亭了?
明明是他更早遇见她的;
明明是他更早对她释放善意的;
明明是他更早对她动了心的。
可是为什么他会没有勇气表白?
又是为什么他会觉得两人不合适?
在车里枯躺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才擦干眼泪对着车内后视镜拍了拍脸,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餐桌上,王波问起李亮或张洁琼有没有来叫他去当傧相?
“嗯,姐夫叫我了,我和一白哥到时提前去老家那边。”
陈丽心情非常不美丽,放下筷子说了句,“我没胃口,你们慢慢吃。”
看着妻子关上了卧室的门,又看看其他两人都兴致不高的模样,王波抿唇道,“是我和你妈耽误了你。”
王立亭瞬间红了眼眶,垂着头默不作声。
老太太心疼孙子,“还说这些做什么,没有缘分。”
“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把握先机,又考虑的太多,没有李家纯粹。”
最初陈丽确实是因为可怜张洁琼初一就想找工作养活自己,又因和李鸿雁微末的师徒之情才会向她抛出橄榄枝。
可他们从没想过让她成为王家的儿媳妇,有这样的父母、家庭,对想要在仕途上有所精进的王家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即便小姑娘自身很出色,但在这样巨大的扣分项面前,就算王立亭开窍早,也会被父母及时切断。
前方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某某家的儿子娶了个有赌棍父亲的儿媳,全家帮着一起填无底洞。
某某家的女儿嫁给了父母不靠谱的人家,小两口过的辛苦,岳父母看不过眼只能帮衬。
可是谁会知道张家能这么快翻身。
等他们反应过来这是一桩难得的良缘后,已经拍马不及。
王家本就喜欢的姑娘被李家小子捷足先登了。
“爸,是我自己的错。”
张洁琼考上市一中,他初二那年,他听到过父母的聊天。
他们从旅馆营业收入的些许下滑,聊到他洁琼姐的出色。
当时他很为她骄傲,对父母说了要向她看齐,也要向着市一中的目标冲刺。
记得那时父母听到他的话后开心地哈哈大笑,说要是考上市一中了,家里就摆席宴请亲朋好友。
不料笑声还没完全落下,父母就劝他不要太对姐姐上心,作为姐弟一起在学习上努力就好,不要生出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在那刻,没有担当的他就选择收起了初绽的花蕾。
“奶奶,爸,我吃饱先回房了,你们慢慢吃。”
老太太喊道,“哎,立亭,你的饭都没动过呢。”
“妈,他心里难受,让他去吧。”
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放在最里面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他仅有的两张和张洁琼的合照,以及厚厚一叠他用手机偷拍的张洁琼单人照。
两张合照,一张是他意气风发,双手插兜站在县一中门口,张洁琼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两指比“耶”。
一张是他高考后,全家跟着张洁琼、李亮一起出发,在青大门口的留念合照,两人之间仅有一拳之距。
把张洁琼的单人照铺开,一张书桌都放不下。
王立亭随手拿起一张照片,回忆起当时拍照片时的场景,然后翻转照片,看自己想到的场景是不是和背面记录的场景是一样的。
直到传来敲门声,提醒他太晚该睡觉了,他才收起相片,将盒子放回原位。
躺在床上,他睁眼摸着胸口,这么多年早就应该习惯了才是啊,怎么想到她真的要结婚了心还是会疼呢?
随着张洁琼好日子的临近,王立亭越来越焦躁,王家的气氛越来越低迷。
陈丽让他推了做傧相的邀请,出去旅游散散心。
“妈,我要送我姐出嫁,她娘家只有俊海一个表弟,我也是她弟弟,我也能当她的底气。”
陈丽叹了口气不再劝他,让他亲眼看着洁琼出嫁,再过段时间他就会接受了吧。
刘一白和沈葶白从省城过来,带着李俊海、化妆师,还有一大束的接亲鲜花以及沈葶白临时想到的可以派上用场的物品,塞了满满一车。
清晨接到刘一白的电话,王立亭先去刘家接上刘爸刘妈,然后等在高速出口,让李俊海换乘到他车上。
王家其他三人作为女方的亲朋快到中午才会出发回镇上喝喜酒。
近海这边女方的正式酒席比男方提前一天。
明天早上接亲,伴郎伴娘今天上午就陆续在县里集合再由李家安排的亲戚带路前往小镇。
刘一白和王立亭是自己人,需要费心的地方更多一点,他们不只是伴郎,还要充当万金油,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王立亭的车上也放满了他紧急加购的烟酒。
两辆车汇合后往李家屯方向疾驰而去。
李亮过于开心要做新郎,没有多关注除了婚礼以外的杂事,王立亭和刘一白两辆车的人都被李家的亲戚安排住到了李成才家。
听说这是新娘子的外祖家,王立亭忙里偷闲地将李成才家里里外外、楼上楼下逛了个遍。
李成才家最开始是二层楼,后面为了给李锦鸿娶亲,加造了一层,共有三层。
装作不经意地问李俊海,“洁琼姐忙着赚钱和学习,来你家的次数不多吧?”
李俊海不疑有他,“她放假有空就会来啊,有时候吃顿饭就走,有时候呆几天,我家还给她专门留了个房间呢。”
“是吗?不会就是我和一白哥住的那间吧?”
“你们住的那间是我的,我姐的在对面,我讲义气吧?把自己的房间都让出来给你们了。”
王立亭揉揉他的头,“让出来干嘛,我们就住一晚,凑合一下就行,你自己房间住习惯了,没必要换房间,你有对面的钥匙吗?”
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我问奶奶要的,说我今晚要住。”
一把拿过钥匙,王立亭将他推回自己的房间,“你别折腾了,我们去对面凑合一下。”
打开门,里面很简单,一张1.5米宽的床,对面一个书桌,再没有其他。
只看了一眼,他就关上门下楼去了,顺带将李俊海的脑袋夹在腋下,一起去了斜对面不远的李建国家。
李亮不在,他去办酒席的棚子里检查了,要看看酒桌上的立牌有没有放错,路上的竹竿牢不牢固。
负责婚礼统筹的大主管听他说自己是新娘子的弟弟,也是伴郎,就哑着嗓子跟他说起了李家一家三口对这桩喜事的重视。
“酒席上的海鲜在近海都难得一见,龙虾鲍鱼石斑海参都有,螃蟹都是挑的两斤左右的红膏蟹。
村里都说建国为了这场喜事花了非常多的钱,你作为小舅子可要多帮你姐夫家美言几句啊。
等下还要从市里来一辆大卡车,专门运鲜花的,看到那些竹竿和铁框没有,都是要绑上花的,也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有钱也不能这样浪费吧,这花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闲聊没几句,大主管就被人叫走了。
晚上刘一白和沈葶白开车去隔壁市的机场接爱华夫妻。
王立亭独自一人半躺在张洁琼的房间,转着手机找角度自拍。
清晨,刘一白还在睡,王立亭就起床开始整理仪表,给自己新理的头发做造型喷定型喷雾。
他到李家老屋的时候,李亮已经在院子里兴奋地转圈了。
铁灰色的西服三件套加鲜红的领带,将他劲瘦挺拔的身材勾勒地更显轻盈俊俏。
“立亭你来了,看姐夫这身怎么样,配得上你姐的花容月貌吧?哈哈哈,这是我老婆专门找人给我定制的,是不是很帅?你姐眼光真的很好。”
王立亭没回应他,目光转向路边,这么早就开始绑花了吗?等下会不会萎蔫?
“这花都是从春城空运过来的,为了今天的婚礼我费尽了很多心力,是不是很好看,你姐肯定会喜欢的吧?
唉,我本来想去县里的大酒店,可是家里说想让附近的村子都知道我娶的是阿洁,一定要在家里大办,所以我也办法,只能在有限的条件里尽力做到最好。
趁还没去接亲,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地方需要改进的?”
王立亭转头看向李亮,他的语气让人气恼,可表情只有兴奋和对婚姻的期待。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这些年他自觉自己隐藏的非常好。
“姐夫,我先去找点早饭吃吃,等下接亲才有力气。”
“去吧,棚子那边有很多类型的早饭,我刚喝了碗粥,不能吃有口气的东西,万一你姐那边有人为难我,让我亲新娘子什么的,有口气就会熏到你姐。”
王立亭咬咬唇,不想再听这混蛋说话了。
张家他很熟,看到满屋子的喜庆,他父母和奶奶也在张家的客厅和人闲聊。
沉下心思,他尽力扮演着一个合格的伴郎。
看到李亮朝张家父母磕了三个响头,他想象着如果今天迎亲的是他,他会不会也这样感谢岳父母生养了这么出众的女儿。
控制着自己的躯体不去想不去听,可是等到一对新人走进李家的堂屋,开始准备拜堂仪式时,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不管自己的行为是否出格,他匆匆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埋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