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你是谁？
    陆余瞪大眼睛，实在无法将那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与这条小银蛇重合。
    是不是有条小银蛇刚好叫做纳兰迦？这个猜测比较合理。
    森乌定定盯着那条浑身漆黑的蛇，吐出一个字：“银。”
    “森乌。”银的眼神依旧温柔，只是说话间多了几分聪慧的人性。
    “我带伴侣来认识一下你们。”大黑蛇蹭蹭小银蛇的脑袋，“我觉得，他跟你的小狸花应该很处得来。”
    至于个中理由，两位领主在眼神交汇间，彼此心照不宣。
    “先进来先进来。”来者皆是客，狸花猫顶开猫门，让两条蛇爬进来。
    “打扰了，打扰了。”小银蛇似乎还没习惯没有双脚的躯体，爬得歪歪扭扭，前面趴下了尾巴尖还在外面。
    银放缓速度缀在最后，细心地帮它把尾巴尖拽进门。
    现在该干什么？
    拘谨地四爪并拢蹲好，陆余心里有一百个问题又不好意思问。
    森乌对银始终保持警惕，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银则是盘在小银蛇身旁，安安静静任大黑猫打量。
    那边小狸花和小银蛇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半天，一时间氛围十分凝滞。
    提问，一条装着人类灵魂的蛇和一只装着人类灵魂的猫想交朋友，该怎么破冰呢？
    拍拍盖住爪子的尾巴尖，陆余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奇变偶不变？”
    纳兰迦一愣，立即接上：“符号看象限！”
    陆余眼睛亮了亮，又问：“π的后七位数。”
    纳兰迦从容不迫：“3.。”
    小狸花兴奋地伸出毛绒绒的爪子：“how are you，my friend？”
    小银蛇同样兴奋把尾巴尖搭上去：“i'm fine，bro！”
    森乌和银面面相觑，满脸茫然，这俩叽里咕噜说一些什么东西呢？
    念咒语吗？
    数学和英语，对于两位山林领主来说，属实超纲了。
    两位领主傻呆呆看它们各自的伴侣突然熟络起来，哥俩好搂在一起说悄悄话。
    小狸花和小银蛇背对它们，环纹尾巴和银色长尾碰在一起，惬意地拍呀拍。
    不是，说你们合得来，真就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呀！
    森乌和银对看一眼，不约而同想靠近自己的伴侣，却一起挨了对面一记瞪眼：乖乖待着，别偷偷摸摸靠近。
    顿时，大黑猫舔爪子，银又盘了回去，但一个耳朵不停转动，一个眼睛盯着那边，都想听听它们在聊什么。
    “喵，你真的是那个天才机械师呀！”陆余拿爪子碰碰小银蛇，“你是哪种情况？重生？穿越？”
    久违地跟一个人类灵魂直接沟通，陆余激动坏了，肚里准备了一兜子问题。
    “是我，天才这称呼怪叫人害羞的。”纳兰迦甩甩尾巴，随即反应过来自我纠正，“不对，我现在不是人了，是条蛇。”
    “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比较复杂。”纳兰迦接着解答疑惑，“一句经典名言可以解释，no zuo no die。”
    啊？陆余呆呆反问：“你杀了你自己？”
    “嗷，不是！”纳兰迦拿脑袋撞了撞小狸花的下巴，真服了这位朋友的脑洞，“我做研究试验的时候出了岔子。”
    “秘密项目？”陆余反应很快，“宛柏参加那个。”
    “你还认识宛柏。”纳兰迦感到惊讶，然后点点头，“是的，现在回想起来，研究注定是要失败的，我能活下来多亏了银。”
    陆余抓心挠肝，想问秘密项目是什么，又觉得既然是秘密，肯定不能随意透露。
    反倒是纳兰迦不以为意：“对人类是秘密，对动物们不是，我和你都已经不属于人类的阵营了。”
    简单总结，就是纳兰迦尝试把意识与机械体相结合，并能自如操控机体，借此实现生命的转移。
    “你可以大约把意识等同于灵魂，意识要完整转移几乎不可能，在转移过程中会撕裂，会损耗，能否完全适应机体也是个问题。”
    说到这里，纳兰迦顿了顿，瞥了眼大黑蛇，目前为止能做到意识全转移的，也只有银而已。
    “机械体制作再精细，意识没有能量操控都是白费。我这个试验到头来，可能只是在制造出疯子和傻子。”
    陆余一愣一愣，专业名词听不懂，可它知道生命转移意味了太多东西，比如多重身份、永生、伦理关系等等。
    即使能成功，这条成功之路也是用无数血肉之躯铺成的，所以纳兰迦才说，这是不能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宛柏说的“他销毁了所有的资料”，背后的原因落在这里。
    陆余认同纳兰迦的做法，同时另一个问题浮现心头，那它是咋回事，为啥可以重生在一只狸花猫身上咧？
    似乎对陆余此刻所想的心有所感，纳兰迦深深地感叹：“所以呀……陆余，你是真正的奇迹。”
    人类在浩瀚的大自然面前极其渺小，他们自以为掌握了生命密码，最后却发现只是管中窥豹，冰山一角。
    大自然却包容着如此傲慢的生命，就像大山孕育出山神，奇妙的能量平等而随机落在特殊个体上，无论人类或动物。
    只不过这种意外能量降临，是幸运的福气还是恶毒的诅咒，对不同个体而言体验可能完全不同。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望着眼神清澈的狸花猫，纳兰迦心头挥之不去的沉重散去了些。
    “太复杂的事情就不赘述啦，是银山神的力量起了作用，把我转移到这具躯体上。”纳兰迦用尾巴尖一抹鼻子，“赌了一把，幸好适配性不错。”
    听它一说，陆余想起那冰凉的触感，灵光一闪，激动地蹦起来：“你这是机械体？！”
    陆余鬼鬼祟祟探出爪子：呜呜噫噫，让它再摸摸！
    银蛇缠住小狸花的爪子，大方地让陆余摸个够：“不仅我的是，银也是，总不能让它老侵占别蛇的意识吧。”
    有些事情还是用自己的身躯来做比较适合。
    闻言，森乌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怪不得没从它们身上嗅到血肉的气味。
    狸花猫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绕着小银蛇看了会，又凑到大黑蛇那边看，忙得团团转。
    试问谁对这种高科技机械体能有免疫力？
    就如同面前有个小型机甲，还有人坐在上面操作，简直馋哭隔壁的小狸花。
    只能说不愧出自于天才机械师的手笔。
    椭圆形的鳞片有层次地排布，每一块鳞片边缘轻薄而锋利，于阳光下游走时如同荡起波纹的水波。
    躯体腹部的纹理更加纤细紧密，能弯折出更灵活的角度，最大程度模拟蛇类的行走姿态。
    两条蛇躯的眼睛均是竖瞳，银的呈现鎏金色，与漆黑的躯体搭配，冷情矜贵，纳兰迦的呈现宝石红，热烈灵动。
    陆余瞪着眼睛仔细观察半天，泄气地摇摇头：“喵，看不出来破绽，你们就像两条真蛇。”
    “当然啦，我可是把它们当成人生最后的作品来制作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和最先进的技术！”骄傲的小银蛇游来游去，像条舞蹈的水草。
    只是它扭动的形态实在不像一条蛇，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一个手脚不协调的人类。
    要是在野外能生生把捕食者吓走，可不敢吃这种看着有病的，万一疯病传染给自己怎么办，窝里还有幼崽要喂养呢！
    森乌在一边等候，小狸花兴头上的时候不好打扰。
    这会儿陆余终于累了，拖着尾巴去碗里喝水，趁它舔毛打理，森乌抓住机会把小猫圈到身边，接过舔毛的工作。
    银也拿脑袋把纳兰迦翻了个面，刚才小银蛇扭着扭着，把腹部翻过来却拧不回去，差点把自己打了个结。
    “嘿咻，”纳兰迦扑腾着竖起身，望进银担忧的眼睛，尾巴尖虚空点点，“我没事，多练习练习就好。”
    陆余被舔得很舒服，不由得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惹得纳兰迦频频侧目。
    森乌面无表情吐吐毛，再次低头时加重了舔舐的力度。陆余觉得皮毛有些疼，拿爪子推开大黑猫，自己慢慢梳理。
    喵，森乌这牛劲，再去巡视一圈领地回来都不带喘气的。
    痛失给伴侣舔毛的肥差，森乌心情更加乌云盖顶，冷飕飕向银发难：“认识了，可以回山。”
    诶，就要回去了吗？陆余十分不舍，它还想再跟纳兰迦说说话，但银是领主，也许有要忙的工作。
    那猫问一下银它们住在哪里，多跟森乌回山林拜访好了，陆余正想询问，就看见纳兰迦从银背后探出脑袋来：“我想在小镇待一段时间。”
    什么？似乎看见与小狸花独处的时光离它远去，森乌想拒绝却被陆余抢白：“好呀！最近正好山神祭，很热闹呢！”
    大黑猫无可奈何闭上嘴，耳朵向两侧微微撇下，唉，有个喜欢热闹的伴侣，有时候真的很烦恼。
    但是，森乌的耳朵重新挺立，眼神泛着柔和，看小狸花竖着尾巴跑去跟小银蛇有说有笑，乖崽开心就好。
    它还没见过陆余对哪位朋友如此亲近，兴致勃勃地聊各种话题。
    乖崽跟别的毛绒绒也聊天，但是大部分时候，毛绒绒们只是倾听，一愣一愣的，跟不上陆余的思维节奏。
    这样的小狸花是寂寞的吧。
    它也是，即使学习人类的思维方式，可它的灵魂依然是一只野兽，无法真正从人类的角度看世界。
    因此也永远无法真正看见陆余眼中的那个世界。
    对它来说，白云就是白云，但在小狸花眼里，白云却可以是它，是，是薄毯，千变万化。
    虽然那时候听见它“云不能吃”的疑问，小狸花笑得揉肚皮，但它觉得对方肯定还是有些遗憾的。
    就像它巡视山林，意外发现一处险峻壮美的山坡时，会遗憾小狸花没在身边，没有一同看见。
    可它的遗憾只要带陆余去看就能消除，而陆余的遗憾，它永远无法弥补。
    现在有条小银蛇，又是同为领主的银的伴侣，能陪小狸花谈天论地也好。
    “喵喵喵。”森乌，你在发什么呆？
    一个暖啵啵拱进怀中，把它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森乌低头看进陆余的杏核眼底，像纯净的宝石，全然是快乐与爱。
    陆余两爪子摁住大黑猫的脸颊，用力揉啊揉，等对方露出无奈的神色，才小小声咬它的耳朵。
    “怎么一脸寂寞的表情？猫就是又交到一个新朋友，猫还是最爱你哒。”
    唔，大黑猫抖了抖耳朵，看着好像不那么好哄。陆余没办法，又说：“等晚上，猫好好补偿你？”
    比如全身舔毛服务。
    这下大黑猫精神了，眼睛立即炯炯有神：“约会？”叠高高那种。
    两条蛇乖乖等着小狸花去说服大黑猫，却忽然听见小狸花嗷一声，气势汹汹追着大黑猫狂揍。
    “叠你的头！”
    堂堂一介山林领主，大黑猫可怜兮兮撇着耳朵挨打，还要护着立起身锤它的小狸花，防止对方摔倒。
    啧，恋爱的酸臭味。
    两条蛇一同望向窗外，天可真蓝呀。
    打闹了好一会，猫咪们总算想起正事。
    小狸花咳嗽两声，端正蹲好：“不好意思，失礼了。”
    大黑猫趴在它身后，尾巴绕上前圈住，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你们要留在这儿一段时间，有地方住吗？住在树上？”陆余很关心新朋友的住址，改天换它去拜访。
    纳兰迦拿尾巴尖挠挠脑袋：“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暂时住你这里？不用特意准备什么，猫屋就行。”
    银帮它补充：“山里没有条件，我们想尽快熟悉现在的一切。”
    熟悉什么？陆余眨眨眼，脑门冒出一个问号，为啥要熟悉，你一个人类的灵魂，现代生活不是手拿把掐？
    对哦，纳兰迦跟它不一样，它还能用糸糸的平板电脑上网，用糸糸的账号购物，纳兰迦啥也没有。
    别说山里没条件，在小镇纳兰迦也没条件，而唯一拥有这些条件的“熟人”，只有它这只特殊的小狸花。
    陆余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也不知道纳兰迦攒了一辈子的积蓄，作为遗产被怎么处理了。
    那边，小银蛇一个个清点待办事项：“我要想办法赚钱，要找宛柏办件事，要学会操控这具躯体。”
    要买东西确实需要钱，但你一条小蛇要怎么赚钱？
    等等，你要做这么多正经事，显得本喵很懒散诶！
    对上陆余呆滞的眼睛，小银蛇理直气壮昂起头：“毕竟万一未来有需要，维护这两具机械体需要昂贵的材料呢！”
    “猫没问题，就是……”
    陆余欲言又止：“你懂的，要说服这个房屋的主人可能有点困难。”
    陆糸尖叫呐喊的样子跃然眼前。
    会疯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