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的一日之计从四五点开始,起火蒸包子,热锅炸油条,白茫茫的水汽蒸腾,让夏日更加火热。
“来了,两个豆沙,两个肉包,两份不加糖的豆浆。”店老板爽朗地吆喝,麻利装好客人指定的食物,递给面前温润的青年。
接过来,青年微笑着晃晃手机:“谢谢,钱付好了。”
白衬衣牛仔裤,脸庞线条俊秀柔和,柳叶眼含着一捧温柔的水,青年往那一站就非常出挑,大爷大妈目光灼灼打量他。
起得早,不懒惰;出来买早餐,做家务;长得好,宜家宜室。
是个好男人,不知是否婚配。
大爷大妈说媒的心蠢蠢欲动,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却见青年径直走向队伍旁边的……婴儿车?!
瞧那婴儿车大小,孩子估计不到一岁。
什么嘛,他们纷纷露出扼腕的表情,唉声叹气,原来已经有孩子了。
“陆老板,今天带乖崽来的?我想看看它可以吗?”听听,娃的小名怪好听的,乖崽。
以青年的基因,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漂亮,他们也想看看。大爷大妈探头探脑,焦急地等待遮阳帘掀开。
婴儿车被店老板的两个孩子围着,陆糸习以为常,他常来这家包子铺,孩子们特别喜欢小狸花。
“可以呀,但乖崽还在睡觉,不能摸摸哦。”陆糸欣然答应孩子们的要求。
遮阳帘轻轻掀开,孩子们眼睛一亮,小狸花蜷缩在小枕头上睡得正香,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小嘴巴翘着像在笑。
孩子们压低声音惊呼可爱,看了又看,怎么都看不腻。
一旁的大爷大妈却险些跌破老花镜,虽然他们此刻没戴,但心情就是这样,年轻人现在流行在婴儿车里装小猫?
所以这位青年究竟有没有结婚,婴儿车可能只是临时用来装装小猫,但贸贸然上去问不大礼貌,算了算了,下一位。
这时,老板娘出来补充袋装的豆浆,看见陆糸还在,也过来看看小狸花,顺口聊起最近的热门话题:“陆老板,你们要参加山神祭吗?”
山神祭?来到小镇这些年,陆糸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好奇道:“什么?前几年没有呢。”
婴儿车里,小狸花耳朵抖了抖,眼睛的缝隙睁了睁,似乎准备醒来。
“可不是嘛,我们也第一次听说,好像是今年新搞的。”老板娘知道的不比陆糸多,早餐店开了二十年,他们也没参加过。
“似乎是集市一类的活动,对我们来说,多个机会赚钱挺好的。”周围有客人,不好大声说这话题,老板娘压低了声音。
陆糸若有所思,当初选这里定居,有部分原因正是因为小镇的山神传说,祭典叫山神祭,他不得不多几分思考。
“山神祭啊……”
此时,在店内就餐的一个老奶奶突然发出感叹:“我很小的时候参加过呢,这不是新活动,而是重启呀。”
山神祭重启。
陆糸心神一动,正想追问对方更多细节,小狸花醒了,睡眼惺忪的,拿爪子勾他的衣角。
注意力瞬间被陆余拉走,陆糸抱起撒娇的小狸花,让它蹭蹭自己的脸颊:“乖崽,早安。”
等再转过头,老奶奶已经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离店走远。
小狸花蹲在陆糸肩头,尾巴绕着他的脖子,张大嘴巴,打了个能见到喉咙的哈欠。
“喵喵喵。”糸糸,早安。
舔着爪子,陆余视线扫过堂内,疑惑地歪歪脑袋,它好像听见山神什么的,还以为森乌提前下班回来了。
原来不是,睡糊涂了。
两小孩欢呼着伸手想抱抱猫咪,狸花猫眨眨眼,高傲地赏赐一人一个爪印,猫才不想被揉得乱七八糟的。
退下吧,人类幼崽。
脑门顶着猫咪的爪印,孩子们吵吵嚷嚷着被赶回去洗漱,七八月的暑假,正是体验大自然的好时候。
下水、爬山、捉鱼、摘果子,可惜有暑假作业,否则孩子们会更加快乐。
挑灯夜战的孩子咬着笔头,欢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人生无常,唏嘘!
他们回到家时,方闻已经起床,正在一楼收拾杂物,听见陆糸提起山神祭的事,在抽屉里翻出一个宣传册。
“前几天送来的,那时候你刚好出门送货。”陆糸回来后,他提了一嘴,但陆糸似乎在想事情,随手塞进抽屉。
啊这……
陆糸接过宣传册,这不就尴尬了,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先吃早饭,待会你再慢慢研究。”方闻一手拎包子豆浆,一手牵研究册子的陆糸,天大地大吃饭第一大。
哟哟哟,特地到一楼等糸糸哦。
小狸花竖起尾巴跟在身边,蹭蹭方闻,蹭蹭陆糸。
猫咪柔软的绒毛弄得人类的脚踝痒痒的,嘻嘻哈哈边躲边上楼。
所谓山神祭,是由小镇地位崇高的人牵头组织,杀牲供果,敲鼓奏乐,举办盛大的仪式祭祀山神。
老一辈人相信,贡品越丰富,祭典仪式越盛大,来年得到山神的庇佑就越大,因此每年的山神祭都会大操大办。
不过这是百年之前的事了,饥荒年人类自己都吃不饱,更不可能有余粮供奉,山神祭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而今即将举办的山神祭,只是一个搞集市活动的名头,组办主题集市,吸引游客,售卖周边物品,为小镇居民创收。
陆余咬住册子的一角拿爪子翻过一页,趁人类吃早饭,它抢先一步浏览宣传册。
随着老一辈人去世,见证过山神祭,甚至听说过的人不复存在,种种细节只能从小镇古老的日志中查询。
蹬走宣传册,小狸花翻肚皮打了个滚,拧着腰去勾鲨鱼布偶,喵,问题不大,等森乌回来,猫问它。
猫的男朋友是本活日志。
对山神祭实在好奇,陆糸两三口匆匆塞完包子,就要去捡被小狸花叼走的册子,却被方闻叫住。
“你之前说,早和之的另一半叫什么来着?”虽然对方是陆糸的好友,但早和之行走不便,目前还在训练中,方闻没见过他们两口子。
“叫宛柏,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顺着方闻的力道站住,陆糸望着小狸花蹬宣传册玩,祈祷乖崽爪下留情。
“听见个消息,宛柏之前就职的研究所有个秘密项目,最近出了点事。”方闻把玩着陆糸的指尖,“他抽身早,应该没有波及到。”
既然是秘密项目,陆糸也不多问,只默默回想了一下。
前几日早和之发了他跟宛柏一起散步的视频,行走的姿态瞧着顺畅不少,大约是没什么事的。
“我今晚去看看和之,他有事情向来不会主动麻烦别人。”
既然没事,陆糸用完就扔,扒掉方闻不安分的手,急吼吼去看宣传册。
这段话落入狸花猫耳朵里。
小狸花眨眨眼,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爽快地让陆糸拿走宣传册,下午有事情做啦。
森乌巡视领地归来,叼回一条小蛇。有一回吓到陆糸,小蛇被哇哇大叫彻底疯狂的人类抢走后,森乌就学会了把陆余叫到菜园躲起来吃。
发癫的两脚兽不好对付,白费花那时间,让小狸花吃饱才是正事。
陆糸把桌子敲得梆梆响:嗷?你管那叫小蛇?三根手指粗叫小蛇?!!
“山神祭?”
听完小狸花的描述,森乌舔舔嘴巴:“有,那段时间吵闹得很,人类往山里丢食物,大家捡来吃掉了。”
它不吃,它吃那些来捡东西的动物。
噗!也行,也算“山神”变相接受人类的贡品了。陆余咔咔大笑,啊呜吃掉一块撕下来的肉。
“那你们真的会庇佑人类吗?”陆余又抛出一个问题。
森乌舔舐陆余的嘴巴,帮它清理食物渣渣:“什么是庇佑?人类对山林好,不过分索取,山林自然会滋养人类。”
“不过当人类过分捕猎,猫和领主们会封山,让山林休养生息。”陆余接过递来的肉嚼嚼嚼,它对这个有印象,森乌说过大山会响应领主们的意识。
大自然的食物链唇亡齿寒,封山何尝不是反向庇佑呢。
“喵,好想看看当年的山神祭呀。”陆余睨专心喂食的大黑猫一眼。
森乌压力山大,它不觉得吵吵闹闹的山神祭哪里有趣,但陆余眼巴巴看着,只好用朴实无华的语言老实描述:
“人都聚集起来了,有两脚兽在高高的台子跳来跳去,可能是身上痒痒,人类很高兴,脸上都是笑容。”
“从早吵到晚,连续好几天往山里一箩筐一箩筐送食物,送食物的人嘴里念念叨叨,眼神很严肃。”
“他们很奇怪,一边送给山里食物,一边打一只大的猎物回去。”
陆余听得入迷,眼神既兴奋又崇拜,招来森乌一个喜欢的亲亲:“对不起乖崽,猫没有太靠近,就远远地看了几次。”
如果知道在遥远的今天,有一只小狸花想听故事,它一定会凑近了仔细听,认真记住每一个细节。
瞧你,说这话。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也足够绚丽多彩。
陆余丢下肉扑到大黑猫身上用力蹭蹭。
呼噜噜,你说的猫很爱听。
森乌感到很甜蜜,拥紧温柔的伴侣,不断地蹭对方脖子。
下午茶结束,大黑猫尾巴一扫,把小蛇剩下的尸骸扫到菜地里。
两只猫咪互相清理干净皮毛,高高兴兴出发去早和之家。
稍晚一些,方闻来摘菜,意外发现猫咪们吃剩的小蛇,陆糸的声音追过来:“方闻,小江的电话……”
话没说完,他被方闻握住肩膀转身,推着往回走,陆糸顿时满头问号:“干嘛?菜呢?”
两手空空的方闻挡住他的视线:“啊!我突然肚子痛,想上厕所,你去招待顾客,我接完电话就来摘。”
哈?一边上厕所一边接电话?你好忙哦。陆糸傻呆呆想道。
去早和之家之前,陆余特意跑到广场晃了一圈,要是宛柏出了事,暹罗猫那只死心眼的估计又会来苦等。
没发现皂皂的身影,小狸花的担忧放下一半,另外一半担忧在见到院子里的皂皂时,彻底放下。
瞧暹罗猫兴冲冲扑逗猫棒的模样,早和之开心,皂皂也开心,宛柏绝对没事。
“乖崽,大黑,怎么有空来玩?”早和之慢慢走过来,他的脚步稳健许多。
对他的招呼,大黑猫一如往常冷淡,小狸花却没有黏着他蹭蹭,忙着往屋里跑,撞上恰好走出来的宛柏。
“哎哟,乖崽,差点踩到你。”宛柏措手不及,一阵手舞足蹈惊呼让开。
追在人类脚边,陆余细细观察他,面上有些憔悴,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别的原因。
宛柏揽抱住早和之带着他坐到椅子上:“该休息了,咱慢慢来不着急。”
两个人类聊着家常趣事,看着确实没有受到影响。
暹罗猫瞧出陆余在打量宛柏,跑过来语出惊猫:“你看出来他哭啦?猫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哭呢,早早安慰了他好久。”
陆余闻言一愣,反问:“为什么?”早早情况越来越好,宛柏哭啥?
“不知道,前些日子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眼睛红红的,难过了好几天。”暹罗猫抹抹胡须,舔舔爪子,“这些天猫把早早让给他,都没跟他抢。”
总算慢慢好起来了。
皂皂叹气,两脚兽可真难取悦。
陆余探究的目光落到两个人类身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那边秘密项目出了事,这边身为前员工的宛柏就出门了,还哭着鼻子回来。
再探再看。
赖唧唧围着早和之和宛柏玩了一下午,困得直打哈欠的陆余,终于看见早和之摸摸宛柏的眼睛,他说:“辛苦了,纳兰迦的后事很难处理吧?”
纳兰迦,陆余精神一震,它记得是个很厉害的天才机械研究者,早早能站起来多亏有他的研究。
“他把资料都销毁了,留下的东西不多。”宛柏贴贴早和之柔软的掌心,叹道,“我只是觉得可惜,他还那么年轻,是我们中间最有才华的。”
早和之继续问:“他们想让你继续研究那个课题?”
宛柏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拒绝了,纳兰迦说了,那项技术是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沉重的话题到此结束,两个人类不约而同聊起轻松的事,信息一星半点,倒是让陆余对纳兰迦这人来了兴趣。
才华横溢,英年早逝,还是秘密项目的核心成员。
回家抱着平板一搜,陆余发现网上关于他的信息不多,看着二十多岁,一双灰蓝色的眼眸笑意盈盈,跟无趣冷酷的研究员刻板印象完全不同。
唉,确实可惜,长得可好看了。
感叹了下天妒英才,陆余关掉网页,转身响应森乌的召唤,玩捕猎游戏去。
毕竟对它来说,纳兰迦只是一个名字,没有跟森乌玩耍重要。
猫咪的日常就是吃肉、玩耍和睡觉。
这天,森乌陪陆余在猫屋打盹,突然,它似乎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到访,抬起头警觉地盯着外面。
陆余迷迷糊糊听见有谁敲窗,那是一种金属制品与玻璃撞击发出的脆响,毛绒绒的爪子拍不出这种动静。
喵呜,谁呀?
它打着哈欠睁开眼,下一秒,残存的睡意被窗外一黑一白的蛇吓得飞走。
只见小银蛇欢快地晃晃尾巴尖:“哟,你好,我是纳兰迦。”
它尾巴尖箍着一枚指环,正是刚才敲击玻璃窗的东西。
陆余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