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来,文坛阁这么大费周折,让地处西南鹰雀谷的百苦教寄来灿茧,就是为了让对方把蓄意谋反的罪证带来.这时的苏暮槿还没法理解:既然百苦教图谋不轨,那打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凡事都需要一个“理由”,有大义才能得民心,有民心才能得下。多年之后,苏暮槿才知晓这番道理。
“不过我挺好奇,这确实是百苦教的匣子,你是在何处得到的?”梁楛回想那次大会的场景,在场有十人,海龙帮来了两人;狄禅宗的代表是那个话不利索的中年男子;岚风来的是掌门闺女;合气……合气派了一人;哮也是一人;凌云两人;剩下的是假阁主张术和裘离——梁楛的侍女。这里头有人走漏了消息?
她信任岚风家的那个可爱闺女,尊卿弦。可能是同为女饶惺惺相惜;还有狄禅宗的那个结巴,是他提出的异议,应当也没有问题;凌云本身就和百苦不合,更不会告密,况且凌云和文坛阁同在凰州;海龙帮?不,他们完全不想参与内陆之事;那这样想,远在离州的合气也不会鹰雀谷有交集。
梁楛摇摇脑袋,先入为主不利于推断出他们中的奸细。
看来接下来要派人好好调查他们这一年——不,这几年的动向,和百苦教的关系。
“在凉州观音村,有个受赡武人在被人带走时,把盒子交给了我,要送到您这。”苏暮槿看到梁楛在思考,便等待片刻,才开口回答。
“哦?所以你就送来了?”梁楛的左眉微微颦蹙,随后舒展开来,嘴角轻扬,“我听,神子在几周前从江淮大牢逃出,消失在乾州,你此次北上,应当不止为了帮未曾谋面的我送灿茧,更是为他事吧?”
“实不相瞒,”苏暮槿抱拳道,“我来,是想问得三从方的踪迹。”
梁楛哼了一声。
“三从方?我当阁主这么多年,他方谢是从未来此拜访我,我连三从方的弟子都未曾接触。若非身边前辈告知,我甚至以为那只是武林中闲暇人士传出的虚言——不过我知晓一人,他是方谢老友,过些日子将来文坛阁。”
“那我就在凰州暂时歇脚,等过些时日再来拜访。”
“不必。”梁楛道,“你住在文坛阁便是。”
“可我在外面还有两位伙伴,若我一直待在此处,他们必会担忧。”
“我已派人把他们接进来了。”梁楛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待会我就会让侍从带你过去,现在还是好好聊聊吧。”
阁主似乎没有为此谎的理由。苏暮槿将信将疑,等待梁楛出想谈论的话题。
“你在江淮大牢的事情,我都知晓的差不多了,黎忼曾派人去大牢劫你,确有其事?”
“是,他们在乾州一侧放火,将官兵引诱至外,还毒死了苏青伏的女儿。在那晚,苏青伏和茶庄来的名为路赫崇的男人共同制服了——”
“坎兼,他断了条手臂。”梁楛悠悠地道,“我有缘曾见过他一次,他基础不稳,心气不定,易受扰动,那晚没丢命,已经算他命大了。”她沉思了片刻,继续道,“估计是苏青伏手下留情,他那时恐怕不会想和百苦教起冲突。”
“您是,他们私下达成了和解?”
“我不清楚黎忼的为人,他在回到百苦教前,几乎和江湖没有任何瓜葛,”梁楛只知道他四处游历,颇有老庄之风,“他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没有过去。所以我不明白他的处事方式,但就结果而言,他应当和苏青伏在私下有过联络,否则不会不再找你的麻烦。不过仅仅用苏青伏女儿的性命就换百苦教护法的一只手臂和短暂的和平,百苦教似乎不太划算。”
苏暮槿觉得她的有道理,点头赞同。但……百苦教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怎么会这样善罢甘休?苏青伏手里定是有不可撼动的筹码。
“莫非,苏青伏是用江淮大牢里藏匿的灿茧作为交换?!”
“你在江淮大牢里见过灿茧?”梁楛不禁提高声音。
“没。但地牢有一间不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时常有焦臭的尸体从里面运出,苏青伏多半在那里用灿茧做着实验。”苏暮槿回想那条几乎看不见尽头的棕黑廊道,狱友的欢声笑语就在耳边。她摇头道:“许多犯人也是这样的。”
“灿茧在江湖上流传了这么久,我还从未看到过实物,还以为你见到过。”她有些失望。
“阁主都没见过吗?”
“北方没有金火菪,更不会有灿茧。”
苏暮槿在《雕日纪》中读过,金火菪只在湿润而炎热的土地中生存,她以为那只是神话传,没想到竟是事实。
“我听你的功夫是一个名为黄北的侠客教的。他已经死在和浪桥了。”
“是。”
“黄北……他是为何被抓入大牢的?”
“他的内功在一夜之间消逝殆尽。但是!但是在和浪桥,带我逃跑时——我那时有些昏迷——听到他,他的内功回来了,可最后看到的却是他被弓箭射穿胸膛……”
“那是几周前的事,真是怪事。或许他经脉构造非比寻常,在和人搏斗中打断了通气之脉,随后在越狱时暂时打通了片刻。”梁楛在江湖上还听过类似的事例,是什么内功忽然消失,再也没法从武这类的,不过终究是少数,或许有些人生来就得遭受这样的苦难,就像自己……她抚摸着银白面具,叹息一声。
“黄北从师方谢,所以你才会想来北方寻找三从方之踪迹吧?”
“嗯。”苏暮槿心想:梁楛果然不简单,寥寥几句对话就推测出了黄北的身份。她似乎一心为大尚所想,和陈聪的“并非善类”大相径庭。
不过不能掉以轻心,她知道自己很多事情,若是敌人,那自己现在就深陷对方的陷阱还浑然不自知。
“您知道的那位方谢老友是谁?”
“凌云的秦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