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说的不错,那确实是一条向上的通道。但是唐叶爬到一半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上面是沙漠的话,那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沙层下面,上面全是沙子,那他怎么上去?
唐叶以为,他们在出口做了什么防沙措施,结果走到甬道尽头一看,出口是被沙子埋死的。得亏这半截是平的,不然这沙子准得掉下来。
但是这洞口,徒手挖肯定是出不去的。
唐叶走到墙边把戚诺放了下来,一手背着个人,一手还得抱着个蛋,别提多痛苦了。放下包袱,他也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发了会儿愣,他蜷起双腿抱住,整个人蜷成了一块儿。之前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虽然还没逃出去,但一坐下他就感觉好累好累,一下也不想动了。
他突然好想好想千允默,这几天他在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闭上眼梦里是他,睁开眼脑子里全是他,想到了前世,今生。
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样了?自己不见了,他肯定很着急。不行,他得赶紧出去找他。想到这,唐叶看着洞口,这里太黑了,是下面传上来的一点光才能勉强看个大概。唐叶借光,走到了洞口,开始徒手挖。他挖开一点,又会有新的沙子掉落,重新填上,挖了又塌,塌了又挖……
恍惚间,他也不知道挖了多久,一直到手指溃烂,沙子和着血,非常非常的疼。他怒吼了一声,掀起一把沙子,趴在沙堆上哭了起来,嚎啕大哭。他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好多年了,自从长大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大声的哭过了,千允默在的时候,他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过。
哭声慢慢低了下去,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唐叶爬起来,咬着下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再发出声音,他就听见沙子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手底下的沙子动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外面可能有人,立马站了起来,跑回去拉起戚诺就往回跑。
跑出去没多远,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就有光从背后延伸到了他面前的地上。空中弥漫这沙子和沙尘,唐叶咳嗽几声,回过头去看,就看见洞口开了一个洞,刚好供一个人出入,有一个人的脸从那里探了出来。
“阿叶,是你吗……?”
听到这个声音,唐叶鼻子一下就酸了,他忍着哭声,朝外面喊了一声,很快,千允默就从那个洞口滑了进来。看见唐叶立即跑了过来,把他揽进了怀里,宽厚的手掌按在他的后脑勺上,一声声安抚:“对不起,我来晚了,别怕……”
他看见唐叶溃烂的双手,眼睛一下就红了,心疼的握在手里:“走,我们回家。”千允默看了一眼那洞的深处,唐叶拉着他,摇了摇头:“先离开这,回去再从长计议。”
“喂!再不上来我走了!!”殷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千允默看了一眼旁边不省人事的戚诺,唐叶点了点头,千允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几个人刚爬出洞口,殷宁就松了手,沙子顿时如流水一般回填,把洞口又埋上了。千允默给唐叶弄伤口的时候,唐叶才发现了一边的祁北笙,他就跟个木桩子一样杵在一旁,看着他们。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殷宁踢了一脚那个蛋,唐叶急忙阻止他,把前因后果简略说了一遍,殷宁听笑了:“看不出来这野神没多大本事,野心倒是不小。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办?是蒸了还是煮了……?咦,这已经破了啊。”
殷宁把蛋拿了起来,唐叶就看见,中间裂了一条缝。他明明记得,他刚抱走的时候是好的,难道是刚才磕到哪儿了?
“应该是刚才用法术给震裂,但应该没事,看这情况,这幼雏本来就该出生了,裂了就裂了。”千允默漫不经心道,但是唐叶听的却是心头一紧。
他一开始以为,戚诺口中的躯壳,应该也是和那些阴阳尸一样,是一个捏出来的假人,或者就是类似于夺舍一般的术法。但不管是捏的还是夺舍,对方必定是个死人,他就是杀了毁了,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可这里面的,是个鲜活的生命啊。
千允默告诉他他被绑架之后的事情,他早就发现那具尸体不对劲了,但是他不能说出来,想要将计就计。祁北笙醒来之后,他们和他沟通了好久,祁北笙才愿意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救人。祁北笙现在的情况,意识混沌加上行动不利索,不久之前才恢复了一点记忆。听到他们说要救唐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唐叶想起那个女人说,只有起风沙的时候,顺着太阳的方向才能离开这。他就知道这个地方的出现肯定是有一定的规律的,所以放弃了留标记的想法。反正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古城池的大致位置,大不了下次来了再找。
回到冥界,千允默通知了陈洁源之后,就先把戚诺关了起来,毕竟她的立场现在还不明确。至于祁北笙,他是自请的。千允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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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方朔看着眼前这颗圆润的蛋,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想到一个婴儿破壳而出的场面,他是真的没忍住,在几人的注视下就笑了起来。千允默抱着胳膊,看着他笑的都快喘不上气了,满脸无奈。
“所以,你们现在是准备蒸,还是煮啊?”余方朔擦了擦眼泪,把笑憋了回去。
唐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里面的东西要是还活着的话,我们肯定是不能杀的。”
江泽月拿手指敲了一下,道:“这是凤凰蛋,里面的凤凰幼雏如果已经有了人形,那至少得有几万年了。这要是直接弄死,天道恐怕会降下天罚,到时候……”江泽月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那就养着呗。”千允默说道,几人猛的转头看向他。千允默支着下巴,看着唐叶,笑眯眯的道:“阿叶,你不是挺喜欢小孩子的吗?我们养一个吧。”
唐叶:……
江泽月:……
余方朔鼓了鼓掌,一脸的佩服:“牛逼,真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好办法。”
唐叶看看那颗蛋,再看看满脸期待的千允默,表情难以言喻:“这不行吧,养一只凤凰那肯定和养一个人类小孩是不一样的。”
“那人类你们两个也生不了啊,哈哈!”他笑了几声,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一转眼就看见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他,余方朔撇了撇嘴:“行,我不说话还不行吗?”
“我在天界的时候养过很多灵兽,不能说是养凤凰专业户,但是养这些我有经验啊。照顾小孩我也有经验,考虑一下吧。”
余方朔余光就瞥见江泽月暗暗翻了个白眼,千允默那句话一定让他想起了不少不堪回首的噩梦。
唐叶看他满脸期待,也不想让他失望,只能点了点头 。千允默顿时喜笑颜开,扑过去抱住唐叶跟个小孩一样。余方朔和江泽月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就转身出来了。
两个人实际年龄加起来得有好几百岁了,真好意思……
两人携手走在华灯初上的鬼市上,看着眼前一片祥和,余方朔常有一种,一切都已经结束,结局圆满了的错觉。
“张白间和寒酥要结婚了,说请我们喝喜酒,要去吗?”余方朔看向江泽月,后者顿了顿,然后点头。
“我说重新办婚礼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这件事江泽月已经跟他提过很多次了,但余方朔的回答总是极其敷衍。他担心余方朔还是介意过去,就算真是那样他也无可奈何,但他真的很想和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成一次亲。
余方朔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意味不明:“再等等吧。”
“等什么啊?我们很快就会进沙漠,我不想再等了。”江泽月皱着眉,拉着他在忘川旁停了下来。他表情明显是生气了,每次提起这件事都十分小心翼翼,也非常严肃。他真的不想听余方朔的再一次拒绝了。
“就是因为快到终点了,江泽月,你再等等我行不行?”他蹙了蹙眉:“张白间跟我说,他对自己的结局看的很坦然,不论他现在做了什么,最后是生是死都不会有影响。但我不行,我做不到像他那样了无牵挂。”
“他想在最后完成寒酥的心愿,解开自己的心结,留下点美好的念想,最后就算是死也没什么遗憾的。但是我不能没有心结,我想等我真正解决一切之后,安安心心的去成全我的余生,而不是像一场告别一样。”
他是凭着牵挂和念想活着的人,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牵挂没有完成,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意志力支撑他走到今天。快结束了,他得给自己再留点东西,才能有希望。
江泽月皱着眉头,最后把他揽进了怀里:“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相信我。”余方朔没有说话,未知的事物,现在谈论还是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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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警官,尊上吩咐了,你可以去探望,多久没关系,但是不能让她离开。”莫灵芷对两个鬼差使了个眼色,陈洁源看着她点了点头,再看看那两个脸色苍白的鬼差,明显有些排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原来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多的鬼。
“替我和他们道声谢。”说完,她就跟着那两个鬼差进了地牢。余方朔打电话跟她说,戚诺找到了,但是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暂时只能待在地牢里。但是他让她放心,只是关了起来,并没有动用什么刑罚。
陈洁源不放心,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心中的情绪一言难尽。事到如今,她还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和面孔去面对她,之前都是站在对立面的,可现在……
“进去吧。”那鬼差是个公鸭嗓,每次说话都能把陈洁源吓一跳。她朝对方鞠了个躬,毕竟死者为大,还是需要尊敬一下的。
戚诺面对墙坐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回过了身,警惕道:“你怎么来了?!”
陈洁源没有注意到,她拉下衣服袖子的动作,只是看着她的后脑勺:“他们都知道我在找你,现在你落网了,你觉得他们第一个人通知的人会是谁?”
戚诺:……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陈洁源走过去,停在了她身边:“你跟我回去,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做的那些罪不至死,要是坐牢的话……多少年我等你。”戚诺的半张脸始终埋在黑暗里,究竟是什么神情她也看不清。
过了好久,陈洁源才听到她笑了笑,道:“姐姐,你也太天真了吧?这件事情怎么可能解释的清楚,你把我带到警局让我自首,我该怎么说?说我在为一个教派效力,那些人死的那么蹊跷,你觉得我只跟他们说,我只是一个帮凶,并没有杀人,他们回信吗?”
陈洁源沉默了,这些案子拖到现在,很多都落了一个悬案归档。警局那边需要一个凶手,现在的他们,确实不会管这些,不论是帮手还是主凶,一视同仁。
“我跟你不一样,从我被人带出孤儿院的那一天,我们就已经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你一身浑然正气,就别想着陪我这么个罪人了。”闻言,陈洁源顿时红了眼睛。
都是她的错,如果她当年多关注她,她就不会被人带走,更不会死。一切的一切,还是归咎于她的错。
“阿诺……”她蹲了下来,哽咽着抓住了她的手。如果她现在不是一个警察,也许她会选择另一条路。这个问题从她知道戚诺和那些死者的死有关时,她想了无数次,没日没夜的想,最后才发现,她做不到。
她无法看着戚诺上刑场,也承受不住那些死者的冤屈。
戚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她转过脸,对着陈洁源露出一个很好看的微笑。这时候陈洁源就发现,她肩头有一缕白发,非常醒目。
她伸手拿起来,表情有些茫然:“这是……”
“要不了多久,我的头发就会全白,这具身体也会很快腐烂……姐姐,你不用为难,我已经活不久了。”她的笑容无力又苍白,给了陈洁源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