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陈洁源一手扶着她的脸,另一只手去仔细拨动她的头发,就发现后脑勺其实也有很多,只是压在下面,她没有注意到而已。
“是它的诅咒,我本来就是凭靠它的法力支撑才能活着,只要它想我死,我很快就会变成一具真的尸体。”说着,她的眼睛也湿润了。陈洁源没想到会这样,心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一样,喘不上气,非常非常的疼。
她把人抱在了怀里,喉咙里发出了低哑的呜咽声,那么绝望又无助。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她不久前想着,如果戚诺坐牢的话,不管多少年,她都能等她出来。如果是死的话,她就亲自送她上刑场,然后……下来陪她。现在的情况其实和后者没什么两样,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那么心疼呢?
她想起她刚出孤儿院的时候,去外面打工挣了第一份钱,第一件事就是带戚诺出去玩。像个傻子一样,跟她拍胸脯,把几百块钱讲出了几百万的气势,告诉她想吃什么,喜欢什么随便买。
她拉着戚诺走在街上,她什么都不要,对橱窗里面的漂亮裙子视而不见,对玻璃柜中的甜美蛋糕毫无欲望。最后只是拉着陈洁源停在了一个装满各种手链耳钉耳坠的玻璃柜前停了下来,戚诺想起之前孤儿院的一个姐姐跟她说,如果以后遇到了非常非常喜欢的人,就带着对方去打耳洞,只要打耳洞的时候想着那个人,两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陈洁源以为她是看中了某条手链,就见戚诺指着玻璃柜里面一对六芒星的耳钉,看着她:“姐姐,我想戴这个。”最后,戚诺紧紧牵着陈洁源的手,陈洁源安慰着她,她心里想着,眼里看着打了那个耳洞。
陈洁源因为小时候家庭的原因,害怕这些东西,就没有打。戚诺跟她说没关系,然后把一只摘了下来,上面还沾着血,放在了陈洁源的手里,笑着跟她说,只有两个人都在,才能凑齐一对。
那时候年纪小,都不知道对方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等到后来到了懂事的年纪,一切都晚了,对方都不在身边了,六芒星也找不到它的另一半了。
千允默挑了个日子,要做移魂。余方朔去找江泽月的时候,就看见他和千允默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看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后来余方朔问起江泽月,他倒也没有隐瞒。
“移魂是禁术,非常的消耗法力,而且风险极大。千允默是担心出什么意外,让我提前做做准备。”
“他那么厉害,难道连他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吗?”
江泽月顿了顿,把手里的一张图纸递给他,道:“移魂术只是其一,其二是,千允默猜测那只凤凰幼雏降生可能就在这几天。历代的凤凰降世,都伴随着红莲业火,业火是世界上最猛烈的火种,一般法术扑不灭。”
“千允默想在凤凰幼雏降生之前,把它带到漠北的极寒之地,避免到时候危及旁人。现在看来,这件事得我去办了。”江泽月一脸无奈,余方朔就笑:“千允默这爹当的,想认人家当儿子,结果出生的时候都不管,也不怕小鸟出生了记恨他。没事,去就去呗,到时候让那孩子认你做干爹。”
江泽月撇了撇嘴:“我才不稀罕……”
“哥!有人找!!”廖雅楠从外面喊了一声,余方朔停止了揉江泽月脑袋的动作,喊了一声:“进来!”他还在想,这个时候是谁会来找他们,虚掩着的门被推开,陈洁源一脸疲倦走了进来。
余方朔差点忘了这位了,站起来:“陈队长,快来坐。”陈洁源抬手拒绝了,抬起头的时候,余方朔就感觉那个满脸英气的女子,一夜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一样,看上去竟然病恹恹的。
“我来是有件事……余方朔,我想带戚诺回去可以吗?”
余方朔眼珠转动,和江泽月对视了一眼,都还没有说什么呢,陈洁源又急忙道:“你们放心,我会保证她不会去别的地方,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叠成的小方块,拆开放在了他们面前的桌上。
“这是她画的整个古城的布局,但是古城的中心她没有去过几次,只能画出那天和唐叶在一起的时候,用法术探查到的一些地方,我想,对你们后面的行动,应该会有帮助。”
江泽月拿起来看了一眼,对于一个业余来说,那两幅图已经画的很不错了。只是关于古城中心的宫殿,按照图上的意思,下面应该是有一个地宫的。但是她不知道地宫该怎么表示,画的就有些乱了。
他们手里现在仅有的一张,是唐叶画的。但他毕竟只是小范围的走了一圈,不可能画出整个古城,所以陈洁源拿来的这些,对他们来说,确实非常有用。
“她中了诅咒,活不久了。我陪她的时间太短了,最后的时间,我想陪她回去看一看,然后去她一直想去的地方转转。”陈洁源眉心微蹙,看着他们的眼里满是祈求。
余方朔只觉得一阵喉咙发痛,他点了点头,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被抛弃的人,在对方最弱小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此生最温暖耀眼的光,可能这就是救赎吧。
陈洁源走在路上,刚好撞上千允默出宫去。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停了下来,等着她走近。
“陈队长找尊主?”
陈洁源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尊主是谁,点了点头。千允默看了一眼外面,两个人就并肩往外走去:“是为了那个小姑娘吗?”
“嗯,我想带她回去。她离开了那个地方,已经……我想多陪陪她。”千允默看着她,思绪万千。
她还是那样,没有怎么变。
“这次多亏她,阿叶才能回来。我还没有谢谢她,我府上有一株从南疆带回来的仙草,应该能延长她的寿命,你随我去取吧。”
陈洁源顿了顿,摇头:“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一番心意,不用推脱,况且……早就应该谢了。”陈洁源看着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千允默就笑了笑,扯开了话题。
千王府
唐叶无奈的看着眼前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手都快扶不住额头了:“小花,刚出生的孩子怎么玩的懂这些,你现在搜罗这么多往哪儿放啊。”
花妍戴着一个虎头帽,拿了个拨浪鼓,看上去小巧灵动,还真别有一番风味。她摇了摇拨浪鼓,道:“主子,你不知道,普通的凤凰幼雏刚生下来是一只鸟的时候,就懂人语。更何况这个都那么多年了,主上说了,这只鸟生下来会长的非常快,正常婴儿还在学翻身的时候,他都该跑了。”
“这可是你和主上的第一个孩子,我得照顾好了,说不定以后,我就全仰仗这位小少主养活了。”
第一个……?
唐叶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了,就想着出门去透透气。刚好看见千允默和陈洁源回来。
“陈队长来了。”陈洁源对他莞尔一笑:“看见你平安回来就放心了,在上海,他们跟我说你死了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最受惊吓的是我好吧?你们先聊,我去拿药。”
唐叶点点头,就把陈洁源引进正厅。陈洁源看见桌子上那些小玩意儿,惊奇道:“谁生小孩了?这么多玩具。”唐叶尴尬的笑了笑:“是我,我从外面……抱了一个回来,他想养着,就留下了。”他都没好意思说是抱了个蛋回来,不然陈洁源就算是再严肃,估计也是忍不住的。
闻言,陈洁源点了点头:“挺好的,也是个伴儿……起名字了吗?在哪儿呢?”陈洁源头转来转去的,还真找了起来。花妍就拍了拍她:“不在这儿,被抱出去玩了,名字还没想好呢,等陈队长下次来,肯定就能见着了。”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也很难解释清楚,唐叶本来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但没想到花妍比他快一步。陈洁源听她这么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和唐叶聊了聊这次沙漠的事情,千允默回来之后,拿了药就离开了。
唐叶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叹息道:“也是一对苦命人。”
“这世上,好人最难做,像她这样正气凛然的人,不论怎么活都活的辛苦又艰难。”千允默看着唐叶,就知道他已经记起来了。回忆如困兽,如今看着昔日故人一个接着一个以另一番模样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种感觉,恍惚的如同做梦一般。
“他们都还好吧?”唐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千允默却已明白,道:“那两个人现在应当过得很好,投身在妖族,不用受离别之苦,比上辈子自在幸福多了。其他人……也没必要问了吧。”唐叶点了点头,转眼看向千允默:“这一次,我也不用离开了,能永远陪着你了。”
千允默牵动嘴角:“好,永远陪着我。”
.
寒酥脚湿漉漉的踩着拖鞋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张白间还坐在桌前,白炽灯的光打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清冷又遥远。戴着那副方框眼镜,看着斯文儒雅,但就是很不亲近。
她拿着毛巾走过去,伸手就想摘掉他的眼镜,结果被他预料到了,手被拦在了半空中。张白间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往桌上一放,抬头看向她:“干什么?”
“你能不戴这副眼镜了吗?我不是送了你一副金框,你戴上嘛。”她的头发也没有擦,水滴滴答答的打的到处都是,张白间拿过她手里的毛巾,自己起身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就开始给她擦头发。
“晚上过了十点洗了头还不立即吹干,你想中风吗?”
“你能不用师哥的口吻教训我了吗?”寒酥抱着胳膊,看着桌上的小镜子,镜子里的人在笑。出院之后,张白间就把她接到了自己的住处,两个人的相处和之前一样,但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现在,她晚上能抱着张白间,窝在他怀里入睡。撒起娇来也比以前更放肆了,他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但是她总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她看着镜子里张白间专心致志的脸,叫了一声:“师哥。”
“改口费给少了?”张白间淡淡道,寒酥听笑了,转头看着他:“你不是因为实在受不了我了,才勉强答应我的吧?被逼的我可不要。”
她不想因为是她一直缠着,又受了伤,张白间是无奈之下才答应和她结婚的。她虽然经常对张白间又吵又闹,非他不嫁这种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又害怕他是被自己强迫来的。
张白间看了她半天,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直到寒酥脖子都酸了,他突然抬手给了她一个脑崩儿。寒酥捂着额头哎呀叫了一声,双眼含怒的瞪他。
“就凭你?还强迫我?我要真没这个心思,还管你干什么,到时候知会师父一声,我什么时候走你根本不会知道。”张白间把她脑袋掰了回来,用毛巾擦干了发梢的水,就弯腰去柜子里找吹风筒。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衣,弯腰抬胳膊的瞬间,背上的肌肉和肩胛骨的线条非常明显,十分有张力。寒酥看着他,回味过来了,凑上去在他侧脸上碰了一下,顿时云开雾散:“我就知道,我早就说过你是喜欢我的,你还不承认。”
张白间直起身,一手拿着吹风筒,一手捏住她脸上的肉掐了掐,笑的非常好看:“闭嘴,再说自个儿吹去,我不管了。”寒酥立即做了一个“我闭嘴”的手势,然后乖乖坐好。
耳边是吹风筒的噪音,她看着桌上那张未落款的婚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喜欢他,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那个时候,他确实也很疼惜自己。到现在寒酥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把自己当妹妹在照顾,还是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别的想法。
她从小就生长在一个充满关爱的家庭里,性子开放大胆,对张白间更是从未吝啬过表达爱意。但每次张白间都会以各种理由敷衍过去,一开始她还会生气,跑开。到后面,她也习惯了,不管他说什么,都赖着不走。
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个人,她也非常自私,希望自己在他心里占据同等重要的位置。但她也知道,那不可能。
其实现在就挺好的,她也算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