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唐叶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人推醒了。睁开眼睛时,戚诺就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走。唐叶问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戚诺撇了撇嘴,道:“主人说,只要抓到你,就离它神功大成不远了。到时候它会杀了所有人,我不想它成功。”
唐叶看着她右耳上的一只六芒星耳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记得很清楚,另一只应该是在陈洁源那里,她做成了领针,别在了自己的警服上。这两个人,都很在乎对方,戚诺死的时候只有十几岁,尽管被炼成了走尸,但本性不坏。陈洁源一直是她的软肋,她不想她死掉。
“你说只要抓到我,它就神功大成,它在炼什么功?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有一个婆婆跟我说,主人想做名正言顺的神。主人已经找好了承载它灵魂的躯体,只需要你的神力,它就能作为神诞生。”
唐叶沉默良久,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它现在只是一股类似于精神力一样的东西,想要成为神,首先要一个神格,其次是一个容器。在人间要找一个神格,是很难的,所以它看中了自己。但是他的神魂并不完整,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也不能算是神,可它为什么要抓住自己不放呢?
这个时候,唐叶想到了自己家里地下的那个养尸阵,唐棣受它蛊惑,用所有人的精气去养那具尸体,那那具尸体就绝对不是没有用处的。祁北笙是自己的第一次转世,值得它如此大费周章,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祁北笙的身体里,装着城月的灵魂残缺的那部分。只有一个神魂完整了,神格才会有效。
当时唐叶完全是凭靠戚诺的只言片语就推断出了它的整个计划,谋略和算计也是相当惊人的。当然,这只能算是其次。唐叶在几分钟内在脑子里构思完整个逻辑之后,做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决定。
“它养的那个躯壳在哪儿?”唐叶问戚诺。此时,戚诺已经带着他快速穿过了一条残破的古街,那座地下古城真的相当完整,唐叶甚至在一些房子里看到了近期人类生活过得痕迹。
戚诺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头也不回道:“在古城的中心,那里是主人居住的地方,容器是它很重要的东西,当然也在那儿。”话音刚落,他就一把抓住了戚诺,眼神坚韧:“带我去。”
他要去毁了所有的可能性,自己跑了,就算以后能确定不会再次被抓。但只要它还存在,就会再想千万种方法重生。他要去毁了它的退路,至少确保他在它在短时间内,无法作恶。
“你去那里干什么?自投罗网吗?”戚诺不耐烦的抽出胳膊,道:“快走吧,走迟了被主人发现,我们两个都活不了。”她刚走出去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也不是朝自己这边。
戚诺转头一看,就发现唐叶竟然调头往他们来时候的方向跑去,她叫了一声,暗骂一声追了上去。
他被关的地方应该是古时候这座城池的天牢。自古天牢距离皇宫就不是很远,只要找到天牢,距离这座城的中心就不远了。当时唐叶一门心思就只想赶紧将这件事情了结,他既然是第一个踏足到他们总部的人,就一定要完成他们这么久以来没有完成的事。
只要这件事情做完,余生,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和千允默过完。
戚诺好不容易追上了他,看见他眼神那么决绝,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带着唐叶,两个人一起溜进了宫殿。那座宫殿并不大,唐叶大概能想象到,这里应该是古时候哪个边陲小国的皇城,不知道因为什么,整座城都被埋在了地下。
戚诺几乎没有进过这里,对于他们整个教派来说,像她这样的生人炼制成的走尸,是最低等的阴阳尸。高阶层的都会安排到各处,比如白桦那样的。她就是个负责,跑腿打杂的。
和她行动的过程中,唐叶也能感觉到,她还是害怕。尽管这样,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给唐叶带路。唐叶摸了摸脖子上的挂坠,是千允默给他的血珠。这珠子是千允默的心头血化成的,只要戴着,不论走到哪儿,千允默都会知道。
他什么时候来接自己回家啊……
此时,唐叶已经完全记不清他们来时候的路了,戚诺完全是凭着感觉带着他碰运气。
“婆婆说,他在一个密室里,在一个巨大的石头里面养着,但是……我不知道密室在哪儿……”戚诺拿着一面镜子,听她的说法,这面镜子可以看见很多地方,也通过镜子直接到达。但是这里的磁场一片混乱,她的灵力显然也受到了干扰。
“它既然这么重视那个东西,肯定得用最好的防护,你能不能感应到什么地方它的磁场强度最大,也就是法力最强?”
戚诺十分郁闷的收起了镜子:“我试试吧。”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唐叶看不懂,就环顾四周谨防有什么东西靠近他们不察。
一路走来,唐叶也发现了。这座城中原建筑元素更多,有的地方掺杂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塔里木古时候是少数民族聚集区,有一座汉风格的城池,还是挺让人意外的。毕竟那时候少数民族和汉人,来往不多,关系也不怎么样。
“找到了,跟我来。”
戚诺朝他一招手,两个人又原路返回,来到了之前路过的一个房间,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直接忽略。戚诺推开门走了进去,唐叶紧随其后。
“这堵墙后面是空的,快找入口。”说着,她就在那面墙四周开始找机关。墙前面是一张桌案,上面积满了灰尘,但是东西非常的齐全,一看就知道是从来没动过。唐叶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检查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再看戚诺那边,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两人对视一眼,戚诺明显是火了。她过来一把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掀到了地上,两只手抬起桌子就要去砸墙。唐叶瞪大了眼睛,拦住她:“喂!你这一下砸过去能不能砸开不说,不得把人招来?”
“不用管,这城里除了一些小鬼,偶尔出来转转以外,没什么看守。凶狠会杀人的都在城里,不在这。”说完,就把桌子狠狠的朝墙上砸了过去,桌子砸了个粉碎,墙屹立不倒。
唐叶都在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的时候,就看见刚才被桌角砸中的一块砖头凹陷了进去。戚诺见状,又抄起一个玉摆件,怼着那块砖,狠狠地往墙里按。随着那块砖彻底凹进去,整堵墙发出一声闷响,像酒店的感应门一样,向两边打开了。
唐叶看她一顿操作,半天没回过神。戚诺扔掉那个东西,拍了拍手,示意唐叶赶紧跟上,然后自己头也不回的往里面去了。
原来暴力真的可以解决一些问题,受教了。唐叶在心里暗自抱了抱拳,就跟了上去。
那真的是个密室,走了小半截甬道,前面的视野就开阔了起来。里面空间还是挺大的,唐叶走了几步,听回音就知道这里只是一层,下面是空的。因为外面是开阔的,他听不清楚,此时踩在这条青冈石铺成的甬道上,他就有一种,只踩在一块砖上的感觉。
下面是什么?也是密室吗?
想着,他的余光就瞥见了一些淡淡的黄色荧光。抬头一看,他就看见了一块巨大的琥珀石,被修砌成了一张石床的模样。石床上面,放着一颗……蛋?
唐叶看见那颗蛋的时候,脑子白了那么一瞬,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真的是个蛋。但是比较大,有点像鸵鸟蛋。蛋壳比较薄,唐叶甚至能看见里面有液体,在琥珀床的黄色光晕下,就好像鸡蛋壳内部的结构一样。
他看见了一个婴儿,在里面蜷缩着身子,好似还在睡梦中。
这是一个子宫,唐叶心道。里面的液体应该是类似于羊水一样的物质,蛋壳是一层防护。他试探性的伸出手,想敲一敲,但是一想到这里可能由他难以应付的防护装置,唐叶又收回手来。
“里面这个婴儿,就是你说的,它给自己找的躯壳?”唐叶头也不回的问戚诺,但等了好半天,身后都没有人回答。唐叶以为她走开了,回头去找,就发现她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着,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
“戚诺?”他叫了一声,转过身看着她。唐叶感觉到不对劲,没有立即靠近,就在原地站着看着她。叫了好几声后,戚诺抬起了头。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唐叶发现她的眼仁变成了白色,十分可怖。
“金丝雀,为什么不呆在笼子里。”戚诺看着他,嘴角向上咧,以一个正常人无法做到的程度,朝唐叶露出了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两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她的手腕向后弯折,姿态变得怪异,唐叶立即意识到,这是有脏东西上身了。他一摸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只能向后退和她保持距离。
一阵刺耳的尖啸声响起,唐叶捂住了耳朵,这声音差点让他耳朵失聪。突然,戚诺跌跌撞撞的冲了上来,张嘴就咬。唐叶闪身躲开,她立即紧随其后。戚诺的体态已经完全变了,这个样子就算醒过来,短时间内也很难再恢复行动力了。
唐叶这几天没有进食,体力已经达到了上限,此时被她追着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突然,他的脚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一样,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他忍着痛刚要起身,另一只脚就被抓住了。尖锐的指甲一下抓进了肉里,唐叶疼的一瑟缩,只是这一下,身后那只东西顺着他的背就爬了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蹬着腿,奋力挣扎,但对方无动于衷。就在他眼前已经开始发花的时候,脖子上的手动作突然一顿,下一秒,戚诺无力的倒在了他身上,不动了。
唐叶爬起来,捂着脖子开始剧烈咳嗽。
“带着她赶紧离开这里。”旁边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唐叶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背影。那人很高很瘦,听声音是个女人。
“你是谁?”唐叶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她。女人没有回头,道:“她留下来就死定了,带上她,还有那个东西。”她伸出手指了指琥珀床上的那个蛋,道:“密室那边有一条向上的通道,出去之后可以到达地面。外面起风沙的时候,朝着太阳的方向一直走,就能出去,不然会迷路。”
唐叶打量了她好久,就发现她的背影非常的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弯腰把戚诺从地上拉起来,背到了背上,对她道:“那你呢?它不会伤害你吧?”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道:“沙漠外面有人等你,记住,一定要等起了风沙才能离开沙漠。”说完,她朝着黑暗处走去,头也不回。
一想到它可能就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唐叶就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背着戚诺走到琥珀床前,拿到那个蛋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还在刚才的位置站着,但依旧没有转身。
“谢谢你,保重。”说完,他就朝着刚才女人指的那条甬道走了过去。听到脚步声进了甬道,女人才转过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眶逐渐湿润。
千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他浑身破破烂烂的,一双桃花眼格外明亮坚韧。父亲对她说,他们都是神明的信徒,他以后也会是。他们一起长大,他一直叫自己阿姊,自己诈死之后,他为了给自己和同僚们报仇,不惜置身险境。
她的生命太漫长了,浑浑噩噩这么些年,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情。是阿姊的时候,她在自己弟弟身上下了不少算计,最后亲手把他推下了深渊。这一世,还是放过他吧,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