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里,医院的住院部还是很吵的,寒酥被一阵小孩子的哭闹声吵醒,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直照顾她的那个护士小姐姐站在床前正在给她换吊瓶。察觉到她醒了,小姐姐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你醒啦?胳膊还疼吗?”
寒酥看了一眼自己被纱布缠满的胳膊,她记得,昨天晚上,有两个人在这个病房里给她做了手术,张白间就在一边守着。她摇了摇头,道:“姐姐,你能帮我倒杯水吗?”
护士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靠在了床头:“你男朋友都交代了,让我看着你把早餐吃了,然后喝药。”寒酥看着她揭开了桌上一个保鲜盒的盖子,愣愣道:“男朋友?”
“是啊,他说他要去接你妈妈,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小男生长得又帅又细心,小妹妹你真幸福。”
寒酥无力的笑了笑:“什么小男生,他比你可能还要大几岁。”
“啊……看上去跟二十三四的一样,不过也没事,现在这个社会包容性这么大,年纪又算得了什么呢,来小心烫。”她帮寒酥把床桌移到她面前,然后把水和早餐放在了桌上,是小馄饨。
“药我给你放这儿了,隔壁还有一床病人我要去看一下,有什么事就按铃啊。”寒酥拿着勺子,点了点头,就埋头开吃。前两天因为胳膊太疼了,什么也吃不下去,这会儿感觉都要饿死了。
吃完药,张白间他们还没回来,寒酥看见了枕边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电是充满的。锁屏上有几条微信消息,是余方朔的。
余方朔:小雪,江泽月说冥界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我得先跟他回去一趟。
余方朔:鬼医说你的胳膊刚把断掉的经脉接上,要完全长好有知觉还得一段时间,你好好养伤。等我回去了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寒酥就笑,当时推开余方朔真的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如果不是她这一推,余方朔当场就该被撕成碎片了,这么一想一条胳膊换一条人命还是挺值的。
“咔嚓”病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寒酥看着她,叫了一声:“妈妈……”陆雪晴快步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胳膊,眼睛顿时就红了。
“死丫头,跟你说什么话也不听,非得把自己弄的一身伤。”寒酥抬起还插着针的右手,牵住母亲的手,捏了捏。
“我没事,我朋友找了很好的医生给我看过了,说已经没什么事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寒酥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张白间,后者和她对视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寒酥顿了顿,对陆雪晴道:“妈妈,你不要怪他,是我自己要跑出去的。”陆雪晴在床边坐了下来:“我没有说他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现在玩也玩够了,打也挨了,该跟妈回家了吧。”
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回去就是真的放弃了,她努力了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还是这样,她真的很不甘心。
陆雪晴看着她,好似已经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傻姑娘,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的……我记得你挺聪明的啊?”
“妈妈,你不是也很赞成爷爷的想法吗?你也说他很好。”
当年赵归元提出这桩婚事时,陆雪晴和她爸爸一开始是犹豫的。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他们两个都是很开明的人,张白间从小就在他家长大,这个男孩聪明,伶俐,帅气,强大,他具有一个完美男友拥有的所有特征。但是陆雪晴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一个完美丈夫。
但与其在将来放任自己唯一的女儿独自去面临一场名为婚姻的豪赌,不如把对方,换成一个他们都认可的人。
陆雪晴看着女儿,她满眼都是伤心和难过。她笑了起来,道:“行了,别委屈了,小白在路上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他想了很多,最后告诉我,他会在剩下的时间里把所有的一切都办好。”她摸着寒酥茫然的脸,心里十分欣慰。
“妈妈知道你都考虑过了,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声,你们即便在一起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要走的路,你要做好迎接各种结局的准备,包括他最后的生死。”
寒酥愣了好久,回过神来,泪水已经充斥了整个眼眶。她抱住了母亲,在她怀里流下泪来。
冥界
“我爸妈暂时安排到杭州那边了,解景河看着他们也就不会想着乱跑了,他们三个待在一起,应该很有话聊。”余方朔对这对老夫老妻也是操碎了心了,从一开始他们失踪,余方朔担心他们死在外面,动用了所有能找到的人际关系。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 ,竟然在广西碰到了。
江泽月跟他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必须到现场,结果到了冥界也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来了地牢。余方朔问他是不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江泽月不置可否。
这个地方,余方朔曾发誓,再也不会踏足,时隔三年到这里,还是有很多感慨。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江泽月:“话说,江北城和白桦怎么样了?没被你灭口吧。”
“……怎么可能,我把他们从地牢里弄出去了,现在住在月王府。三天两头闹事儿,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们扔轮回井去人间走一走。”
余方朔看江泽月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一想到第一次见到江北城和白桦坐在一起时候的情形,就觉得这两人真的是十分神奇。这三年,他走过了不少地方,也陆陆续续的查到了不少和当年有关的事情。
如果收集到的信息不会错的话,江北城和白桦认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至少是在唐宋年间。当年的白桦按照它的命令,目的应该是整个冥界,所以他盯上了当时喜好人间风土人情的江北城。英雄爱美人,人间佳话,当时的江北城究竟有多喜欢这个姑娘,从他后来的一再退让和包容就能看出来。
而白桦,最初虽是以卧底奸细的身份出现,但最后竟然选择了背叛组织,和江北城计划了这么一场阴谋。她是个清醒又冷淡的人 ,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余方朔也捉摸不透,她到底是因为私情,还是单纯不愿受控于人。
“到了。”江泽月拉回余方朔的思绪,两人在一间灯火通明的牢房外站定。余方朔转过身,就看见里面有一个人,赤着脚的脚脖子上套着铁环枷锁,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看着怪可怜的。
那人听到动静抬起了头,看到对方的脸的那一刻,余方朔瞪大了眼睛:“戚诺?!!”戚诺好像很不待见他,朝他翻了个白眼,就转过了头。
余方朔看向江泽月:“她怎么在这儿?”
“还有一个更让你意想不到的人 。”江泽月示意他往旁边那个牢房前走走,余方朔跑过去,看到那身熟悉的西装,他心头一震,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唐叶……”那人转过头来,和他对视一眼,眼中无限冷漠。
余方朔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的想进去看看,却被江泽月按住了:“他不是唐叶。”
“是啊,真的在这儿呢。”余方朔循声望去,就看见三个人从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唐叶眉眼含笑,看着余方朔:“再次重逢,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你没死?!”余方朔冲上去抓着唐叶转了一圈,看到他完好无缺的那一刻人都傻了。千允默抓住他的后脖领子把他拎开:“干什么呢?别动手动脚的。”
“怎么会这样?到底什么情况?”余方朔看了一眼牢房里的人,再看看眼前这个,有些回不过神来。殷宁走到门口,打开了牢房的门:“我那天跟你坐在一起讲了那么久,你是一点都没听懂我的暗示啊。”
余方朔回想起那天和殷宁的谈话,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指着他们几个:“所以,你们早就知道死的那个不是唐叶,却不告诉我?!”
“在拍卖会现场灯灭了的那一刻,我被人突袭了,没有打过就让人给打晕了。醒来之后,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要不是我身上戴着血珠,加上那边那位小姑娘的帮助,我可能就真的死了。”
这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可谓是玩的相当精彩了。余方朔僵在了原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泽月上来对他道:“冥界里有它的眼线,我们不得不把戏做足。殷宁暗示过你,但没想到你根本没抓住重点,反而跑去广西差点把命丢了。”
牢房里那个人走了出来,余方朔仔细打量,那真的是乌龟王八一模一样。
“你就是余方朔?”他忽然开口问道,余方朔看了一眼唐叶和千允默,点了点头。祁北笙顿了顿:“那个老太婆呢?”
“啊???”
“就是余槡,他好像很在意被人从墓里挖出来的那件事,问他什么也不说,就说要见余槡。”殷宁道。
其实余方朔也能理解,毕竟害得他死了也不能安生的人是唐棣,余槡算是帮凶。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要找她报仇可能有点困难。”
祁北笙不置可否,殷宁就道:“看吧,都跟你说了我们不知道。”
祁北笙看向千允默和唐叶,眼神十分的复杂:“我要回去。”他不想参与任何斗争,他早就是个死人了,不想死了以后也不安宁。
千允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曾经一段时光,他们相遇相知,互诉情殇。那个时候,他其实是透过这具身体,对着内里的灵魂在交谈。但当他知道,那里面还有一缕魂魄不属于城月时,再看这个人,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祁北笙,还是城月。
“抱歉,你身体里还有阿月的一缕神魂,如果不拿回来他就恢复不了神格,我……”千允默看着那张脸,不知道后面的话该怎么说,祁北笙却十分爽快:“怎么做我配合,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唐叶:……
他说起话来有些迟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无法琢磨,他到底是不高兴,还是因为做不出表情。千允默找这缕神魂找了上千年,现在就在眼前了,他自然不能放弃。
“对不起。”千允默看着他,祁北笙和他对视半晌,扭过了头:“我都知道,我只不过是多出来的,本就不该存在的那一个。你拿走了对你有用的,这具身体也就不需要了。”说完,他转身又回到了牢笼里。
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有很多碎片化的,没有办法联系到一起。有个女人找到了他,告诉他他应该做什么,这个人就是唐瑶。祁北笙看着她,早就不记得前世护着他的阿姊已经死了,但他知道,阿姊不会害她。
这几年,在千允默和唐叶在一起的无数个日夜,他有时也会在暗处偷偷的看着。慢慢的明白,属于他的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个和他一起同生死,患难与共的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爱的人,尽管和他这缕幽魂没有任何关系。
都快点结束吧,魂飞魄散也好,永藏地下也罢。他真的不想再看见这些人,这些烦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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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叶被敲晕醒过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是一处地下宫殿,他被困在了宫殿的某一个角落,那几天,他一直被一股力量监视着,无法逃脱。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地方就是它栖息的地方,是一切的根源。它把唐叶抓到了那个地方,却没有杀他。
那段时间,一直是戚诺看管着他,唐叶从余方朔那儿知道过和她有关的事情,所以那几天里,一直在尝试策反她。小姑娘的心智不是那么坚强,更何况她心中一直就有一条裂缝,有一束名为陈洁源的光,一直温暖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