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在谢惠香旁边坐好,理了下裙摆,抬眸看向曾淑兰,微微一笑:“好。”
曾淑兰见状面色更加和蔼,将一盘浅黄糕点往沈清跟前推推:“我家郡主平日可挑口了,却最是喜爱吃家里做的豌豆黄儿,刚冰镇过的,夏日里最是降火消暑,你尝尝可对胃口。”
她虽恼怒兰阳郡主不出席她的寿宴,可李家长房如今也就剩兰阳郡主还有个爵位在了,虽说也没什么大用,兰阳郡主如今连皇宫都进不得,但说出来总能抬抬李家长房的身份。
在她看来,这沈家的小丫头穷苦小地方出身,也没什么见识,一点好吃好玩的就能将小丫头给收拢了。
哄个小孩儿罢了,她最是拿手。
沈清面带微笑:“谢过老太太。”
说着拿起小勺舀了块糕点。
这李家长房的豌豆黄做得确实好吃,香甜细腻,清凉爽口,入口即化。
曾淑兰满意笑笑,又看向旁桌的女眷:“你们快看看这忠毅伯家的小姑娘,生得可真标致,往后也不知要迷倒多少京中公子哥儿。”
她这话一来炫耀她家不是那破落户,还有朝中新贵登门来参加她的寿宴,二来也是担心李元卓刚刚对她冷淡的态度,不知旁人有没有听了瞧了去,她总要找回些颜面来。
旁边坐着的几位女客也都是勋贵世家女眷,只不过多半是旁支。
如今也就勋贵世家不怕李家二房报复了,二代永国公李元佑今年才九岁,还当不得大用,世家宗族素来团结,还不至于怕了一个黄口小儿。
之所以这一年多来,许多京中旧勋不与李家长房走动,则是因许多勋贵世家,原本就对李家长房的出身看不上眼。
以往韩国公李敬在时,因其会经营,娶的两位妻子是一个比一个家世强,后其又投靠了郭太后,形势比人强,京中旧勋自然屈服于他,李家长房那时也是门庭若市。
但如今郭家完了,郑国公府也倒了,宣政帝又不喜李家长房,那自然是树倒猢狲散。
当年两次宫变,京中旧勋就没有几家是干净的,如今宣政帝登基,宣政帝防备京中旧勋,重用其麾下心腹,那也是理所当然。
可京中旧勋如今是群龙无首,放眼整个京城,竟没有一家能担得起门面的,眼看旧勋要被新贵取代,众人心焦,听闻今日李家长房请来了沈家人,自然有人代表家族来观望。
几位女眷闻言神情各异,看沈清的眼神好奇有之,惊艳有之,同情有之,鄙夷亦有之。
曾淑兰对沈清这么热情,她们多半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
可李家长房能不能重获圣眷,沈家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还两说。
王阁老是能影响皇上,问题人王阁老会听俩外甥的来帮李家长房吗?没见李家二爷给王家送过帖子,人家都不带搭理的。
太子倒也能影响皇上,问题太子干嘛放着亲表弟不帮,来帮李家长房呢?
这沈家兄妹也是蠢,她们听说沈家兄妹深合太子心意,听说太子都快将东宫给搬去沈家了,皇上不仅不怪罪,还给了沈家姑娘许多赏赐,好不容易攀上太子爷那棵大树,又何必来李家长房徒惹是非,是嫌恩宠跑得不够快吗?
沈家的孩子果然是乡下来的,上不得台面,也太好被人利用了些。
这般想着,有位面相精明的妇人笑着夸道:“沈家如此标致的姑娘,怕不是仙子娘娘投胎转世?”
“张夫人所言有理,也就神仙人物才能生得这般好看了。”
面对旁人的夸奖,沈清只是淡笑着冲人点点头。
秦彤玉一见曾淑兰这么喜欢沈清,此刻沈清又成了全场焦点,眉心都快拧成一个疙瘩。
这沈清可是个穿越者,且她还心机深重,曾奶奶可别被这小绿茶给骗了!
她正想着该怎么揭露沈清的真面目,便听一道高扬的女声传来。
“听闻老姨奶奶当年也是一流的风姿容貌,才艺俱全,迷倒多少京中贵公子,那才叫个风头无两啊。”
众人不由看去,便见一个身着天水碧纱罗衣裙、头戴几只素玉珠钗的年轻妇人,携着一个身着荼白圆领绸袍的男孩走了过来,男孩看着还不足十岁的样子。
谢惠香见到两人眸光微暗,起身喊了声:“婶娘,元佑弟弟。”
严思宁冷冷瞥了谢惠香一眼。
谢惠香不由垂下眸。
二房老爷李政,比她公爹小了十五岁,去年逝世时,享年不过三十三。
二房婶娘严思宁今年更是才三十岁。
谢惠香听她夫君李元春说过,严思宁是李政十二年前带回李家的,是李政在北疆跟着今上打仗时,庄献皇后做主给李政说的亲事,由今上和庄献皇后在幽州为两人主持的婚事,其出身幽州一带的官宦世家,如今严思宁的父兄也被今上调来京中任职了。
皇上因思念李政这个小舅子,近一年多来偶尔召李元佑入宫陪侍,严思宁也得以有机会面圣,如今严思宁在李家越发跋扈,似想将往年在李家受过的委屈数倍偿还。
几位女眷面色有些尴尬,站起身来招呼了声:“严太夫人,李公爷。”
曾淑兰面色更加不好。
她最是介意人提及她的出身,严思宁这话简直是在戳她心肺。
想她儿子在时,严思宁在她跟前素来听话懂事,结果她儿子刚没了,这严思宁便敢踩在她头上撒泼了。
秦彤玉就算再蠢,也能听出严思宁在讽刺曾淑兰,她原想帮曾淑兰怼回去,可一听旁人对严思宁的称呼,要到嗓子眼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算了,她如今的身份还得罪不起一个国公太夫人,她还是先忍忍吧。
曾淑兰如今也惧怕严思宁,但今日是她的寿宴,又来了些世家家眷,她若不还击,明儿她便能成为京中的笑话。
于是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道:“二夫人,今日是老身寿宴,这便是你身为小辈的礼数吗?”
严思宁讥讽地看着曾淑兰:“我如今是永国公太夫人,姨奶奶可不要喊错了,姨奶奶又算得哪门子的长辈,不过是我公爹一个妾室罢了,我为李家主子,姨奶奶说难听点,不过李家一个奴才,竟还敢妄自托大,声称为本夫人的长辈。”
曾淑兰怒不可遏,站起身来,涨红着老脸道:“严思宁!你别太过分!我再怎么说,也曾是韩国公的母亲,是贤妃娘娘的亲妈!恭王爷还要喊我一声外祖母呢!”
严思宁嗤笑:“真是笑掉人大牙了,你也不去李家族谱看看,那李敬和贤妃娘娘,跟你这贱婢有哪门子关系?当初既然惦记人家的尊贵名分,惦记人家的家产爵位,将孩子记到旁人名下,就该时刻记得自己孩子的嫡母亲妈到底是谁,捡了人便宜还想占着人亲妈的位置,可真是厚颜无耻!”
她眼神鄙夷厌恶至极。
这老太婆不过肚子争气,生下了韩国公府的庶长子,且又走了狗屎运,让儿子和女儿都记到嫡母名下,一个承袭了国公爵位,一个嫁给今上为次妃。
曾淑兰出身卑贱,哪怕是李敬和贤妃的生母,可跟她夫君也没半文钱的关系,当年若不是她夫君在京中受郭太后防备,在京中不好混,她何至于被这个当妾室的贱婢欺辱。
好在老天开眼,让今上成了事,如今这老太婆还想在她跟前摆长辈的谱,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曾淑兰晃了晃身子,差点被气到晕厥。
正装乌龟的秦彤玉见状,犹豫了下,才起身扶了曾淑兰一把。
这边动静太大,将李元卓也引了过来。
沈进倒是没来,毕竟严思宁骂人太难听,他若过来怪尴尬的。
李元卓看了眼气得不轻的曾淑兰,又看向严思宁,眉头轻蹙:“婶娘,今日有客在,若有什么事,咱改日再说?”
严思宁冷笑:“我夫君和你父亲不过走了一年多,你们大房便张灯结彩办起宴会来了,你可真孝顺。”
李元卓看着她道:“今日宴会是为老姨奶奶七十大寿而办,父亲在时素来对老姨奶奶恭顺,老人家不过想图个热闹,身为晚辈自当操劳,侄儿未曾有逾矩。”
严思宁一噎,又恼怒看向扶着曾淑兰的秦彤玉和一旁坐着的沈清,阴阳怪气道:“这都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什么时候不三不四的玩意儿都能入得李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