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思宁凌厉的目光落在沈清身上。
    今日李家长房的来客她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沈清就是忠毅伯的妹妹。
    也正因为知道李家长房贼心不死，为了重获圣眷四处找门路，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家长房得逞，故而今日一来便是毫不留情的发难。
    她恨不得将李家长房挫骨扬灰，不仅仅因她往年在李家受人欺辱，也不仅仅因李家嫡庶之间的恩怨纠葛，还因她的夫君，死在了郭家人手里。
    李家长房跟郭家是一伙的，且李元卓的妻子还是郭太后的侄女！
    虽说如今郭氏已经死了，可她依旧觉得不够，将她所有不幸归咎到了李家长房头上。
    严思宁这话不仅得罪了秦彤玉和沈清，就连今日来李家做客的女眷也都得罪了个干净。
    毕竟众人很难不怀疑她是在指桑骂槐。
    这严思宁以往为人敬小慎微，在勋贵世家之中是极容易被忽视的人物，如今可真是一朝得势便猖狂至极。
    幽州陆氏及严氏，前朝之时都是名门望族，若论排行，陆家名望胜于严家，当朝严家更是衰落得厉害，在朝中已经极不起眼，京中勋贵自然不会将严家这破落户放在眼里。
    严思宁突然高嫁至李家，李家长媳可是兰阳郡主，这妯娌之间身份地位相差过大，她在李家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再说李家长房有个老姨奶奶在，曾淑兰面上对李政很是爱护，那是因为她不过一个妾室，怎敢明着找韩国公府嫡出老爷的麻烦。
    相对来说，曾淑兰整治起严思宁就容易得多，她甚至不用干什么，只需在兰阳郡主跟前挑拨几嘴，兰阳郡主那缺心眼的自然会出马教训严思宁。
    兰阳郡主出生尊贵，且是李政的大嫂，李政便是看不上曾淑兰，可对兰阳郡主还是敬畏几分，便是想护妻子怕也有心无力。
    后宅里的腌臜阴私，这些在世家后宅生存数十载的妇人们最是清楚不过，哪能不清楚严思宁这十余年来在李家，定是窝囊气没少受过。
    如今严思宁依仗丈夫儿子得了势，报复以往欺负她的恶人，众人也能理解。
    可她报复李家长房便算了，就连所有亲近李家长房的人都记恨，未免也太过小肚鸡肠。
    众人心中暗暗计较，便是郑国公府和韩国公府没倒时，与他们相交也极有风度，毕竟都是世家大族，大家都是要脸面的，往后若真让永国公府成长起来，严思宁这女人可不更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了。
    她们旧勋世家确实急需一个能顶事的家族带领来同新贵抗衡，以免逐渐被新贵排挤侵吞，可也不会选个小心眼且没脑子的为首，否则说不得要被人带进泥坑里，就算侥幸成事，往后也定要受人欺凌。
    众人不由又看向被指着鼻子骂的沈清，想看看小姑娘会有什么反应。
    该要被严思宁给吓哭了吧？
    那就好看了，若忠毅伯是个疼妹妹的，说不得要去王阁老那儿告严思宁一状，严思宁虽是占着个国舅夫人的身份，可皇上在政事上尤其依赖王阁老，会偏帮哪一方还不好说。
    李元卓心寒至极。
    二房叔父在时，他跟叔父的关系还不错，许是他素来遭受父亲厌恶，才让叔父对他另眼相看，他以往也很敬重这位婶娘。
    可没想到婶娘一朝得势，便一副恨不得将李家长房所有人挫骨扬灰的态度。
    李家长房若真完了，又对二房能有什么好处？
    秦彤玉气愤地看着严思宁，握紧了拳头。
    若不是看在李元卓的面上，她这会儿都想动手打人了。
    这女人怎能如此羞辱客人，也太不知礼数了。
    沈清垂了垂眸。
    她最近两年时常有反省自己，已经极少怼人了。
    主要因为两次怼人惹来的麻烦。
    一次是徐秀才暗害沈娇娥，一次是朱四娘暗害沈家。
    虽没直接害到她头上，却也给沈家惹来了不小的麻烦，事情也皆因她而起。
    她意识到这里不是法制社会，不能以后世视之，怼个人都能引来人命官司。
    她就是一个这么会反思的人。
    意识到自己有错，如今她的行为准则是做人留一线，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以免将人那脆弱的心灵逼入绝境，再给她来个绝地反击。
    可惜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她这该死的一身反骨，怎能容忍别人来打她的脸，尤其是这位严家的人。
    沈清气定神闲踩着脚凳下来，踱步到厅中，背起小手，仰起精致小脸看向严思宁。
    “严太夫人的意思，皇上亲封的忠毅伯，是阿猫阿狗？还是说皇上亲命的二品大臣，是不三不四的玩意儿？”
    她声音清脆悠然，清澈如湖水般的眼中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若非她的话明显在质问严思宁，众人还会觉得小姑娘在讲着笑话。
    厅内众人都怔了下，就连急忙赶来护妹的沈进也放慢了脚步。
    严思宁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还敢质问她，她回过神来心中恼怒至极，可沈清的话满是陷阱，她不得不谨慎应对。
    “家兄乃匡国平难昭武功臣，家有丹书铁券，严太夫人这是在侮辱大燕的功臣吗？”
    严思宁还没想好怎么反驳，只听小姑娘又是一句冷声质问，这句话显然掷地有声，小姑娘眼中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众人全都放轻了呼吸，呆愣地看着那满脸寒霜的小姑娘。
    小姑娘往那一站，竟能给人一种全场就属她最尊贵的错觉。
    好半会，众人才反应过来。
    忠毅伯家的小姑娘，竟公然怼起永国公太夫人了！
    严思宁出身再不起眼，如今人家也是国舅夫人，身份就在那摆着，这小姑娘怎么敢！
    可看着小姑娘满脸肃然正气，众人竟诡异地觉得，不可思议的荒诞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李元卓惊讶地看着沈清。
    十余天前他同沈家兄妹用过顿饭，对沈清的印象就是个不爱说话，且又大度的小姑娘。
    毕竟沈清能丝毫不计较秦彤玉的非礼之言。
    却不想小姑娘认真起来，竟是如此一副威风凛凛，不容人侵犯的模样。
    就连听出这边动静闹大，赶来查看情况的李元春、李元杰及几位男宾，看着那满身正气威严的沈清，都深感吃惊，遑论在场女眷。
    只有才九岁的李元佑，看到沈清跟他娘吵了起来，不是很开心，可看着沈清那八面威风的模样，又不敢擅自妄动。
    秦彤玉也有些诧异。
    可旋即又冲沈清翻了个白眼。
    这个小绿茶，这就开始装逼了！
    严思宁一时又恼又急：“你浑说什么？我乃永国公太夫人，岂能由你随意污蔑，你这是以下犯上！”
    沈清泰然自若：“严太夫人刚说过的话，便不认了吗？今日在场这么多宾客，若不咱们去找皇上评评理，我有没有污蔑你。”
    严思宁：……
    她脸色微白。
    威胁。
    这死丫头在明目张胆地威胁她！
    若是旁人说这话，她还嗤之以鼻，皇上哪能是说见就见的？
    可王阁老几乎日日面圣，会不会帮外甥女告她小状还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