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半夜,你怎么知道是我让人毁的?至于家奴,那是家奴的事,与我何干?”
李芸面色依然不好,语调冷硬。
高煜气道:“你家的家奴,与你无关?”
“我家的家奴怎么了?他们是活人,我管他在外面干了什么。”
高煜要气死了。
秦云何心里叹口气,这几个秀才举人是真的不擅与人口舌,每每几句话被李芸堵的说不出话。
就这还追着李芸兄弟举发。
真不知道要说他们什么。
“高秀才,你可有证据证明庄稼是被李芸或其奴仆毁坏?”
说到这个,高煜更气了:“大人,我是听刘老倌说的……”
刘老倌闻言一惊,慌忙道:“没有没有,我没说过这个话。李大爷一向很尊敬举人秀才们的,怎么会让人毁高秀才的庄稼呢。”
高煜气结:“刘老倌,早知道你是这样背恩忘义之人,我才不会救你帮你。”
公座上的秦云何却对这几个秀才举人是彻底无语了。
林阐等人指控是不少,有用的证人证据是一个都没提供出来。
且不说刘老倌显然是被李家安抚过了,就是没有,他也还要租李家的地。而且他孙女如今人在李家,他能说李芸什么不好不对吗?
“高秀才,有其他人能证明是李家毁了你的庄稼吗?”
“大人,那附近除了我家的地都是李家的,他家田里还给佃户置了草屋,除了他家人,别人哪里会去啊。”
这也不算证据。
秦云何只得问:“你说说因为田埂起冲突的前因后果吧。”
高煜仍有些不甘心,毕竟田埂之争都是地邻寻常争端。只是他实在找不出别的人证证明李芸毁他的庄稼,只得作罢。
“大人,是这样,我家有个十来亩的地是跟李家挨着的。每年耕种修田埂,李家就爱将田埂往地邻的田里赶。开始的时候我也是好好跟他家理论的,李芸就说都是佃户或长工干的,再把田埂往回修一点。后来次数多了,李芸就开始有些不耐烦,有时候他家长工还会在地头骂人,驱赶。”
说到这里,高煜胸膛起伏,一脸受辱的神色,显然长工们确实骂得很难听。
“后来,李芸来找我说想买我家的地并入他家,这样他家耕作更方便,我也不用总是觉着他往我家赶田埂了。
本来我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挺烦的,要是价格合适卖给他就卖给他。
可是他给的价格不公道,我们最后就没谈拢。结果从那以后,他家长工变本加厉的没事儿找事儿,田埂更是明目张胆的往我家地里修。几次理论不成,竟然就动起手来。
我实在没有办法就到县衙告诉,谁知知县大人随意就发给里老去决断,里老就两边劝和一下随便就将我打发了。
我不堪其扰,又到县衙告诉。
我原本虽然知道李家跟知县交好,但想着知县大人一县父母,怎么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公然偏袒,结果知县大人只是令李芸将田埂修回去就不管了,而李芸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后来,知县大人竟然为了袒护李芸兄弟,公然将我等关入大牢我才看明白,知县跟李家根本就是沆瀣一气。”
田宗尧本来想着他就躲在一边尽量别惹人注意就是了。
巡按既然有意维护,只要大堂上没人提起他就好说了,谁知道突然高煜就从跟李家的田埂之争,转到了他将几个举人秀才关入大牢。
“高秀才,你不要乱说。我只是见你们依依不饶怕出什么事端才暂时将你们留在禁所的。”
“暂时留在禁所?我们都有功名,就是巡按大人都不能将我们留在禁所,你凭什么将我们留在拘押?”
田宗尧又出一脑门儿汗,悄悄去看秦云何的反应。
其实秦云何对高煜这个时候突然提到知县拘押他们也挺头疼。
秦云何看出高煜、林阐等人对田宗尧的指控其实都拿不出什么实际证据。
目前为止的这点儿事儿,实在不足以将田宗尧怎么样。就算暂时将他解任,恐怕最后最多也就是降职,甚至没准最后只是罚俸……
此时在堂上训斥他一顿,实在没有必要。
秦云何本想先将李家这事儿处理完再想办法查田宗尧的首尾。
田宗尧见秦云何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太大反应,顿时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巡按大人容禀,这是个事儿确实是下官处理不当,下官也是想着别引起更大的乱子。”
高煜等人看秦云何这个反应,显然也觉着巡按有意袒护知县,表情就都有些不对。
秦云何心里苦笑,这些人,该不会也觉着他得了知县什么好处吧。
想到这里,秦云何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堂外听审的高远。
若是他替高煜来,他会怎么做呢?
当然,这念头也只是一瞬而已,秦云何沉声开口:“田知县,你难道不知道衿绅不可用刑更不能拘押吗?且高煜等人为你县学生,你堂堂一县知县,置学生于何地?置法度于何地?!
此时本官要处理李芸兄弟的事儿,稍后再论你的罪。”
“是是。”田宗尧一脸诚惶诚恐,心里却更安定了。
高煜等人虽然还是不太满意,但是最终没再说什么。
秦云何问道:“高煜,可有人能证明李家长工驱赶辱骂你?”
“有的。我家雇的短工都能证明,今天他们也到了。”
秦云何点点头:“李家长工驱赶你,可曾伤到你?”
若伤到还能再行问罪。
高煜犹豫了一下,憋屈的道:“没有伤。”
秦云何了然。
毕竟他是秀才,长工大概也只敢吓唬,而且高煜也不可能跟他们动手,大概那边一吓唬他就赶紧躲开了。
相比来说,屈辱的成分更强些。
“传高煜的雇工上堂。”
很快高煜的雇工被带上来,经过询问,雇工们的说法跟高煜一致。
而情况也确实跟秦云何想的一样,对一个秀才来说,实在有些太屈辱了。
不然,没准高煜等人都不会一再举发李芸兄弟。
李芸兄弟大概也知道田埂之争并不至于受罚,倒是刘老倌的孙女抵折利息的事更麻烦些,所以后面一直没有开口。
待到将事情都问清楚,秦云何开口问刘老倌:“刘老倌,借贷、催债以及将你孙女拿去抵折利息的事是李家何人做主?”
看李芸兄弟岁数,他们的爹应该还在世,不知这些事儿都是谁主导的。
刘老倌一脸苦色,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去偷偷瞧李芸兄弟。
李芸面色冷硬,咬牙道:“我做主的。”
秦云何道:“刘老倌之孙女判归自家。按律,以私债准折人妻妾子女者,杖一百。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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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说一下哦,这个判罚都是参考的清代的。
我之前看到很多清代案例中杖八十、杖一百很是疑惑,这么打得死多少人。后来才知道,清代康熙朝开始是按四折再去掉零头算的,比如杖八十只打三十这样。
虽然各个朝代规定天差地别,但基本都会考虑杖刑若是打死那就跟死刑没区别了,所以各有规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明朝变态的廷杖除外,那是特殊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