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下面急切的章春,秦云何心情复杂。
他低头又去看案卷上的记录。
案卷中显示确实是一个郎中作证章母收了许其中的银子,但是并没有说当时章育正在病中,很可能根本不知道银子的事儿。
“这些话,你们没有跟田巡按提吗?”
“巡按大人当时只是在找各方证人求证许家出身,到了查证具保人的时候,互保的未追究,派保也只是停考一科。
有以前为他家其他兄弟出过保结的都没有追究。
只有我堂弟章育,因为那举发人咬定我堂弟是因为收了银子才肯具保。巡按大人说阿育冒昧具保,品行不端,革了他的功名还判了杖刑。”
虽然听起来好像很不公平,但是其实秦云何大概也能明白田汾为何要这么判。
其实他应该也不想牵连太多的秀才,一个是他们确实可能不知道实情,再一个是处罚太过日后恐怕没有人再愿意担风险替人具保。
而章育则不同,他是实实在在收了不少银子,尤其还被举报人追着不放。
其实就算章育知道银子的事儿,也不代表他就能知道许其中祖上的出身。
只是他比较倒霉。
这种情况,田汾就是想放过他也不太可能。毕竟若是真的不作处罚,以后收钱胡乱具保的风气一开,这事儿更麻烦。
章家人自然说自己并不知情,而郎中怎么说……看之前的情况,应该是觉着章育应该是知情的。
章育对银子的事儿到底知不知情,其实并不好求证。全看证人怎么说。
田汾判的没什么问题,不过秦云何也确实替章育可惜。
“为什么是你来喊冤,你堂弟章育呢?”
一听这话章春又气又无奈:“阿育自被革了功名整日愁眉苦脸要死不活的。我说了让他来喊冤,大人肯定会给他做主,可他死活不肯。
我怕巡按大人过几天走了我们想找也找不到,就慌忙自己先跑来了。”
秦云何一听就明白了,这事儿于章育不止是不公,更是大辱,想必羞愤又心灰。
“你回去跟章育说,他若觉着自己冤枉就自己来喊冤,只要他真的冤枉,本官一定给他个公道。
就算最后查实他就是不冤,也绝不让他二次坐罪。
但是他若不来,这个公道,没人能给他。”
章春一听顿时舒展了眉头,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这就回去劝阿育。”
秦云何又让人去找作证的郎中,让他明日务必到此接受问话。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饭差吏就来禀告,章春章育兄弟俩已经到了。
秦云何不意外,这事儿最着急的恐怕就是章春了。
秦云何吩咐人将兄弟俩带进来,不一会儿章春拉着章育就进来了。
章育二十四五岁,脸色苍白瘦削,一看就是文弱书生。
章春拉着章育跪下给秦云何磕头,章育就跟着磕头。
“起来吧。”
从受人尊敬的秀才到被革功名,章育想必明里暗里受了不少的嘲笑。
看章育的样子也知道这事儿对他打击有多大。
秦云何说着又指指一边两个凳子:“坐下说吧。”
“多谢大人。”章春连连躬身才拉着章育坐下。
“章育,你堂兄说你冤枉,你说说事情经过,若真的有冤,我可以给你做主。”
“是,大人。”
说了这一句,章育停顿片刻才又慢慢开口:“前年腊月里,许肇带着他儿子许其中找到草民,说来年他儿子要参加来年的县试,请我给他出个保结。
我以前也给人出过保结,并没当回事,就给他写了一个。
后来我生病卧床,不知道许其中是听说了还是怎么去了家里探望。当时我娘正在跟郎中问能不能给赊两幅药,许其中当时就拿出几两银子给了我娘。
大人明察,这事儿发生的时候那保结早已经写好了。而且那银子,我们也说了等手头宽裕了就还给他。谁知道后来许其中被举发说祖上是奴仆,我当时心里也有点担心,慌忙去找许家问,但是许其中咬定了他家出身清白。结果……”
章育说到这里停住没在往下说。
“许肇怎么会认识你的?”
虽说不一定认识才会具保,但是总也要有契机才会找上章育吧。
“以前许家请我帮他们写过些东西所以认识。”
“那也算是有些来往,一点都没听过他家的出身吗?”
章育满脸苦涩:“大人,我只是给他家写点儿东西,别人怎么可能跟我说他家出身。”
“许其中给你娘银子的事儿你知道吗?”
章育沉默了一下,道:“知道。”
章春噌的站起来:“阿育,你说什么呢?大人问的是当时你知不知道,当时你都病成那样了你知道什么。”
章育却又道:“大人,当时我知道。”
这下章春简直七窍冒火:“你胡说什么,你当时病糊涂了你知道什么?”
秦云何本来也只是例行一问,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来。
毕竟章育既然是来伸冤的,就算他真的知道也不可能承认。
谁知道他轻易就承认了自己知道。
如果田汾问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那真的难怪田汾不容情了。
秦云何轻轻吸了一口气,又问:“章育,本官问你,许其中给你娘银子的时候,当时,你知情吗?”
章春在一边眼巴巴看着章育,只盼着他能改口,谁知道章育又道:“大人,生员……草民不敢隐瞒。当时我虽然病得厉害,但是还有意识,知道这个事儿……”
章育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许家出身,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我也不是因为这事儿才收下那银子的。我没拒绝,因为我想活,家里已经没有钱买药了……”
秦云何叹口气。
虽然这会儿并不是正式升堂,但是至少王和作为都察院派来随行的书吏肯定是在的。
章育这个话一出,要想翻案更是难了。
章春自然也知道堂弟这个话一出恐怕再想翻案难如登天,顿时气得说不出,胸膛起伏半晌,才抬手指着章育道:“章育,我就多余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