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比目鱼·筹谋念
作者:乐己   渡生最新章节     
    “快打开看看啊长兄!”
    山苏小心翼翼打开锦盒,里面放着那个精致的荷包。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看来白姑娘对你还真是一片真心呢 他并不知长兄的计划,也不知长兄究竟病得如何,却还能将此物赠给长兄,看来长兄没有看错人。”
    山华和山旬对视而笑,又齐齐望向床上坐着的人,那人正盯着手中的荷包盈盈笑着,不久,他握紧荷包,轻轻出声,“我定不负她。”
    兵法如云,为君者,若是不懂,又如何能活至今日。漫浪国主临云,踏马而生,往来征战,无往不胜,得以被拥立为天子。
    他算不到别人要做什么,别人,也难算到他的想法。一如山苏觉得以病相称可以拒绝赐婚,可他不曾料及君主做事,从无疏漏。他想过国主兴许也会给白家赐婚,但想不到,赐婚的对象会是外来使臣。
    关及两国交好,婚事不能轻易毁坏。这一点,白若鱼亦很清楚。
    南冶寂倒是不意外。来此地前,国师早已同他分析了漫浪形势,临云必不会让白山两家交好。
    国师还说,他会在漫浪结一段不可逆的缘分。
    如今看来,白若鱼也许就是国师所说那段缘,至于“不可逆”,大概便是因为君主赐婚,不得抗旨的意思吧。
    “敢问国师,此缘,是孽缘,还是……”
    国师只道不知,孽缘或良缘,遇缘者心中自有定论,旁人并不能断言。
    因而当临云赐婚时,南冶寂并未过多推拒。
    反倒是白沙略有踌躇,同样的道理,他也明白。只是他最疼爱和牵挂的就只这个女儿,比起山桡有所不同,他更担忧女儿的幸福,所以他从未阻挠白若鱼和山苏来往。即便听说山苏病了,只要女儿真心喜欢,他还是想为她争上一争。
    “陛下,陛下赐婚,是白门之幸,只是小女早已心有所属,因而……”
    “哦?是吗?”临云坐在殿上,俯视着他。既放兵权,他自然得好好盯着掌权人,包括他们的家人,白家女和山家长子之事,他临云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细节。
    “额……这,小女只是同臣提了一嘴,并未说是谁……”
    “哎呀,白卿,这你还不明白吗?怕不是姑娘羞怯,还想在你身边多待几年,这才找了个借口,实际上啊,哪里来什么倾心之人。而且这桩婚事,南公子都未有异议,人家大老远来的,你可不要在他面前驳了朕的面子啊。”
    “这……”
    “白卿,”临云从殿上走下来,拉着白沙,指着南冶寂道,“你看南公子仪表堂堂,比起我漫浪五公子也毫不逊色,且南公子在百花也是担校尉之人,文武双全,必是良配。你放心,朕为你爱女选的人,不会差。朕也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大不了,朕便将南公子从此留下,这样,你女儿也不必远嫁,你看如何?”
    座上的南冶寂神色稍变,未曾开口。
    临云句句周详,白沙再无言可拒,只得应下。
    日暮时分,驿站上空飞出一只白鸽,扇着翅膀带着南冶寂的絮叨回百花国去了。
    “公子,你真要留在此地成亲?”
    “成亲是避不了了,但我绝不会留在此地。这个漫浪国主,还真是有一手啊,如此以来,既断了白山两家联交好的后路,又能将我留在国中作为质人。话都叫他一人说了,别人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是啊,当时您若反驳,倒成了叫岳丈痛失爱女的不孝女婿。”
    “可不是吗?”他望着已然远去无踪的白鸽飞过的方向,淡然笑出声来,“国师啊国师,看来,终究是段孽缘呢。”
    对此刻的白若鱼来说,又何尝不是段孽缘。
    “小姐,你说说话吧,哪怕哭出声来也好啊。”
    白若鱼是个倔强性子,哪怕儿时多回从马上摔下来,又或是滚下山坡,也不曾掉一滴泪。
    阿房看得着急,若是白若鱼和山苏这对苦命鸳鸯的爱情有什么见证人的话,除了临云身边的探子,便就是阿房和山苏的侍从了。
    她很小就跟在了白若鱼身边,小姐一直活得开开心心,敢作敢为,第一次见小姐这般一言不发,只是坐着。
    良久,白若鱼终于笑着开口,一如往常,“阿房,到点儿了吧,去问问厨房,饭做好了没有。”
    阿房忽然倒宁愿小姐像刚才那般,如今这样正常,倒叫她猜不出情绪。
    “小姐……”
    “放心吧,我没事,真的只是饿了。”
    阿房只得将信将疑地退出去,几乎是跑着去厨房,又端了盘点心快速跑回来,发现白若鱼还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她松了一口气。
    白若鱼只是照常吃着那些点心,没有狼吞虎咽,也不似有伤心事那般没有胃口。
    “小姐……”
    白若鱼笑着道:“觉得我很奇怪?我真的没事。阿房,你要记住,这世上的 总有想办却偏偏办不成的事,人活着,才最重要。何况婚期未定,焉知没有变数?若当真是没有了,服从君命也就罢了,小事儿!”她拍了拍阿房的肩,继续吃剩下的点心。
    白若鱼的话,阿房未全然听懂,可听她的语气里,阿房明白,小姐心中,有谱。
    “公子,咱真要进去?”
    “怎么?你不愿意?”
    “这漫浪国主也太草率了,哪有刚给人说了亲,就让我们住进岳丈家里的,这……算怎么回事儿嘛!说出去,不是有损您和白家的名誉吗?”
    “哼——”
    南冶寂轻叹着,他明白,临云是想让自己和白家女多多接触,若能互生情愫,他这条线,也不算白牵,若不能,这狡猾的君主也不可能再反悔。
    “别再抱怨了,尤其是进府之后,这些话,不许再说。”
    侍从不情愿地应了声“是”。
    自此,南冶寂便成了半个白家人。
    月色寥寥,白若鱼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南冶寂并不吃惊,毕竟他曾见过那个乘风而来,救下他和整个车马队的女子,巾帼独立之姿。无论她再做些什么超乎女子的举动,他都不奇怪了。
    “南公子,当真甘愿一辈子留在我漫浪国中,永不还乡?”
    白若鱼开门见山。
    “看来白姑娘已有良策?”
    南冶寂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未等她坐下,便自顾自喝了起来,“这里是白府,是姑娘的家,想必不用在下招呼了吧。”
    “我有一个问题,请公子为我解答。”
    “请。”
    “若我不来,公子当真就打算这样干坐着,等到成亲之日?”
    茶杯置于半空,顿了一会儿,淡淡道:“不然呢?如今在下身在漫浪国中,一无权势护身,二无亲人作保,又能如何?想必姑娘也知道,你们漫浪这位君主,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况且抗旨不遵是小,影响两国交邦的罪名,也非寂能承担。”
    听完,白若鱼走到他对面坐下,“好吧,我承认,公子说得在理。既你我心里都抵触这桩婚事,不如合作一番,让陛下收回成命,如何?”
    南冶寂微怔,明知眼前之人此来目的便是如此,而自己也的确不会久留漫浪,却不知何故,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初见一瞥的那种心痛,又在此时隐隐复生。
    他很快抑制住,道:“好啊,不过在下也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姑娘。”
    “公子请。”
    “之后呢?”
    “嗯?”
    “且不说能否如你我所愿,让陛下收回成命。即便是真的解除了这桩婚事,那么姑娘最终又是否能得偿所愿,和心上人在一起?”
    白若鱼愣了一会儿,“公子是如何知晓?”随后警惕起来,“莫非百花在漫浪安插了暗探?”
    他轻哼一声,盯着她道:“有些事,想想便能明白,何须查证?”
    初入城中,白侍郎爱女之名已入了南冶寂的耳,连漫浪军都能让女儿随意调遣,这样的父亲,必事事尊重女儿的心意。果不其然,大殿之上,群臣使者都在,侍郎更为了女儿有抗旨之意。
    若说为了两国交好,宫庭里待嫁的公主郡主无数,皇家直接与他国联姻,岂不更好控制?又何必急着让手握重君的臣子之女嫁与他国?
    正逢前几日,他闻得陛下为山家长公子赐婚,本是人人称羡之事,可那长公子偏在此时病了。
    事情串联起来,有心之人,便能猜到各种关联。
    更何况,那日,她白若鱼领着漫浪军来剿山贼,只是为了一个荷包,救下他们,不过是顺手的事。而这荷包的寓意,在漫浪也无人不晓。
    他的分析,句句在理,白若鱼竟有些佩服,“听闻百花国如此盛状,皆因有一位贤明的君主和他的两位贤臣,一是能卜卦先知的国师,二则是能威慑群臣,才智过人的校尉,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小女子佩服。”
    “不敢当,现在,姑娘可以回答在下的问题了吗?”
    “不瞒公子,我与山家长公子山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无奈君疑臣心,我自知与他的路会很难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尽头,但人活着,至少该为着自己想要的争取一次。成,则皆大欢喜,若败……”
    “当如何?”
    “若败,也只能此生抱憾,但求来生……”她望着他,不似来时那般,眼中只有诚恳,“南公子,我虽是女子,却也不想一辈子困于牢笼,任人宰割。所以,公子,刚才多有失礼,请公子见谅,只是我想着,有些话,挑明了说,总比拐弯抹角,猜来猜去要好些。”
    南冶寂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此女子还真是率性而为,与他所见过的姑娘确实不同,“不必道歉,在下亦有失礼之处。”
    “那么,便回到一开始的话题,公子可愿与我合作?”
    “既姑娘与在下如此交心,在下岂能驳了姑娘的面子。姑娘有什么计策,尽可说来。”
    “算不得什么良策,只是要委屈公子同我一起担些坏名声。”
    白若鱼将计划一一说来。
    “公子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南冶寂摇了摇头,此刻他对眼前人的话才有些惊讶,“如此一来,姑娘在这漫浪城的名声,可就……”
    他难以置信,一个女子为了和心中挚爱走到一起,竟甘愿做这样的牺牲。
    “名声么?哼,这世间有多少帝王能臣甘愿为了天下苍生背负骂名,又有多少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得以成才,狠心将年弱的孩子丢出去历练,以至孩子对他们心中含恨,不解其苦心。他们能做得,我就做不得吗?是因为我是女子,还是因为我只是为了世人最不在意的男女之情?名声这样虚无的东西,我想比起我,公子该更不在乎才是。毕竟公子的父亲,也曾背负着百花国百姓的骂名,最终还是为你国君主拿下了这帝位,救了满都城的百姓,而公子如今身得你国君主之信赖,其中,也有令父的一片苦心。公子当真认为,比起求而不得之事,名声很重要?”
    南冶寂看着她,原本他觉得这女子只是性格豪爽,刚才一番话语,倒令他觉得自己对她的看法过于浅薄了,眼前的白姑娘,实有大智慧。他忽然想见一个人 ,想见见那个令白若鱼倾慕,令她愿毁掉自己名誉也要追随的人,他想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
    可他不知,自己已在一片求而不得的境地里了。
    他亦真诚地望着她,悠悠出声:“姑娘又如何得知,你所爱之人,是否值得?即便他心里清楚,那山桡,又会应允吗?”
    白若鱼唇角上扬,淡然笑着,似是想起了开心的事,眼中是可见的欢欣,“公子多大了?”
    南冶寂一愣。
    未待他出声,白若鱼继续道:“想来公子还从未倾心过谁,若他日公子遇得了知心人,自然会明白我今日所为,也会明白,这样的问题,根本毫无意义。我心悦之人,是山苏,而非他的父亲,除了我和他,无人再能阻碍我与他对彼此的爱慕之心,即便我们最终未能走到一起,我们也都会各自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啊,曾经来到过我们的心里,进到过心中最深的那处角落 而这段记忆,也会成为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爱一人,便无悔,爱人是如此,任何事都是如此,既做了,便不究过往,即便最后证明是我错了,也能得一个教训,这不是一本万利吗?”
    白若鱼向他行了一礼,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