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比目鱼·风马来
作者:乐己   渡生最新章节     
    漫浪国创立初,朝堂未稳,周边各国对其虎视眈眈,皆因此国国名之来源——漫浪海。
    漫浪海所临之地,便是漫浪国都漫浪城,此地富饶多厉,草木丰美,百姓衣食有余,家给人足。传闻漫浪海中有一守海仙,名为漫浪天女,天女世代守护着漫浪城,保一方平安,维系民生永不衰竭。
    这样的圣地,难免遭他国觊觎。
    各国派使臣前往漫浪国恭贺新皇登基, 实则各怀鬼胎,欲借朝贺之名打探其国力强弱,趁机攻占漫浪城,掠夺漫浪海。
    然却无人知晓,传闻有所残缺,众生之力渺渺,又如何能与茫茫之海抗衡呢……
    未入城,南冶寂一行人便遭到山贼突袭。
    与对方战了几个回合,仍未分出胜负。除了一队装着朝贺礼的车马,和两队乔装的精兵,他们并未带多少人。百花国主的意思是,这次前往朝贺的国家众多,人越少,越不至引起漫浪国的怀疑。
    “校尉,怎么办?”
    众人都在等候南冶寂的指令,他举起剑挡在身前,冷冷道:“不宜多做纠缠,保住朝贺礼为重,尔等随我厮杀,你们——”他看向车马队,“快入城去!”
    正当车马队听令往前冲时,不知从何处又突然冒出另一伙山贼,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见此情景,车队众人都慌了神,南冶寂哼笑一声,道:“都说国师算无遗策,国师啊国师,寂这回,怕是回不去了。”
    他下定决心与之决斗,对面毫不落下风。一支箭朝他的背后射过来,他来不及抵挡。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剑同时飞了过来,那支箭便偏往丛中去了。
    三伙人同时抬头,一女子骑着白色骏马而来,身后,还有一大队精干猛将。
    山贼认出了来人所举的旗帜,“是……是白府的漫浪军!快!撤!”
    那马上的女子迅速从箭篓里取出一支箭,射伤了那领头人。
    “想跑?没那么容易!”
    她一声令下,身后的精将迅猛前进,擒住了后来的那群山贼。
    “把东西交出来。”
    “女侠饶命,我们只是一群小小的山贼,听闻近日各国前来送朝贺礼,这才起了歹心,还没来得及抢呢……”
    话未说完,一把剑抵住了他的喉咙,“你跟我这装聋作哑呢?昨日,可是你们抢了繁国来的商队?”
    那山贼额间的汗瞬时一颗颗滴落,“昨日……确实拦截了一支商队,不过那商队里也都是些擅武艺的,咱们未曾得手啊女侠,求女侠饶命!”
    其他山贼也跪在地上顺势附和。
    “我知道,但是他们与你们打斗时,弄丢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对我很重要,定是被你们拾了去,交出来,便可饶你们一命。”她的剑又向前伸了一些,“若是不说实话,哼——”
    山贼立即瞪大了瞳孔,迅速在脑中回忆着,过了一会儿,他慌慌张张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个锦盒,盒里装着一个荷包……”
    “没错,就是荷包,那荷包呢!”
    “我见那荷包精致,想着定能卖不少钱,就……给当了,钱都花完……”
    “哪家当铺!”
    “就离城外最近的那家,名字记不清了。”
    山贼感到喉咙处有所松懈,才敢喘气。
    “来人,把他押上,若是当铺里没有,就拿你的命来还账吧。”
    女子瞥了一眼愣在一旁的车马队,目光扫过南冶寂的一瞬,二人相视。她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转头立即又对剩下的山贼道:“你们的头儿我就扣下了,想活命的,都给我滚回山里去,若是再让我知道谁在这地界做拦路虎败坏国誉,漫浪军手下,可不留活人。”
    话音刚落,众山贼慌忙站起,匆匆离去。
    女子没再管剩下的车队,带着漫浪军驾马离去了。
    南冶寂望着乘风而去的背影,心中不觉一阵抽痛。
    白府之内,白若鱼正架着脑袋仔细欣赏着荷包,但见那荷包上的鱼儿灵动非常,恍若在真境里一般自在,尤其眼睛,虽是侧游之态,无论从何种角度,都能与之对视。
    “这绣娘无名,果真名不虚传。”她不禁感叹。
    阿房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搭腔,“可不是,小姐您为了这荷包亲自前往百里相求,都怪那群山贼不知好歹,好在最后找回来了,也没什么破损。听说那无名已然闭关,要真是荷包有所损失,怕是千金也再难求了呢。”
    说话的工夫,阿房已凑到白若鱼身边,主仆二人望着那荷包又是一番称赞,“不枉费小姐您三顾吴氏绣馆,真美啊!”
    “嗯,也不知阿苏哥哥会不会喜欢。”她将荷包抵于胸口,女儿家的羞怯姿态顿然现出。
    “当然啦!山公子啊,只要是小姐您送的,他就没有不喜欢的呢。况且,荷包寓意着什么,公子岂会不知?不过,小姐,咱们是不是该矜持些?虽说您和公子互相明白对方的情意,不过表白这种事儿,总觉得还是等男儿家先开口要好些。”
    白若鱼笑着摇了摇头,她不赞同阿房的想法。古往今来,有多少相爱之人因未互通心意就此错过,抱憾终身,皆因此间或有阴差阳错的误会,或是二人之中有一人羞涩不敢。男子开口,亦或女子先开口,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做那金丝雀等待男子的选择,女子,也该有自己的抉择。
    白若鱼倾心之人,乃山家长公子苏,是漫浪国五公子之二,淑人君子,惊才风逸。
    二人青梅竹马,早已互通情意,暗结连理。之所以说“暗结”,是因为白家长辈与山家长辈并不对付,早年间白山两家还未拜官时,是漫浪的两大富商巨头,白家以铸造兵器为生,山家以制盔甲为营,本是互不干扰,甚至可以说互相配合得以生财。
    漫浪国主登基后,觉得私人铸造兵器一事甚为不妥,但又不能强行掳掠百姓私产,断人生财之路。于是便想着法子将白家生意收归朝廷,自此之后白家做事也算是为朝廷做事,所得营利与朝廷对半分,好处嘛,便是整个官儿当当。
    这样一来,漫浪巨头便只山家了。可没过多久,国主又将山家人召了过去,以同样的手段,将山家生意收归。
    对于商人来说,没有比钱更重要的,包括做官。山苏的父亲山桡猜想一定是白家赚不到钱,就拉山家一同下水,便在心里与白家结了仇。而白若鱼的父亲,也就是白沙,并不知晓山桡心里的小九九,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以至于他在朝堂上处处和自己作对。
    当然了白山两家也不是傻子,做生意,一本万利才是真,不可能让朝廷两头吃好,只自己亏本。于是他们向国主提出要分管漫浪军,以免日后朝廷只管要钱,不管下头的苦。
    国主思来想去,觉得这生意还是划算,便答应了,横竖这两家已经不对付了,总不至于联合起来对抗朝廷,而且他也不会将人全交给他们。
    漫浪军是一支禁卫队,英勇无比,所到之处,令人生畏。
    国主将其分成四支队伍,一支交给白家,一支交给山家,一支交给了他最器重的文臣李姬,剩下的则留守宫中。
    当时的国主又怎会知晓,这山白两家的本事何止在经商啊,经商有时也如用兵,他们的孩子将会将各自分配到的漫浪军训练成护国之猛将,倒也合他心意。
    忠臣常有,却难存,即便白家和山家未曾结仇,这位聪明狡猾的国主也不会让他们的孩子喜结连理。君之策,便是分散手下的权势,让他们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忠的臣子,作为君主,亦不能轻易交出自己的后背。若是他们结了亲,便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很难做。
    听闻白家有女,绰约逸态,常矜绝代,恰逢各国使臣前来朝贺,便是良机。
    百花国只闻花香,不问世事,让此女远嫁或是将使臣留下,都是不错的选择,横竖,要将她嫁出去。
    不过,在那之前,他需得试探这百花国是否真的远离纷争,不觊觎他的国都。
    于是,南冶寂一行人便遭了埋伏。
    君子之命,天意也。回来的人禀报,说是伏击百花国使者时,白家漫浪军前去相救 领头人正是白家女。
    这样一来,也算帮他们相识一场。
    拆人姻缘这种事儿,实在不该做,即便身为国主,也有些害怕遭报应。不过拆一桩,再赐一桩,也算是一种弥补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定会怜悯他作为一国之君的苦心孤诣,不会责怪他。
    自然,两边儿都得照顾好,不能偏心。就在宫中再挑一位公主,为其和山家长公子赐婚,两全其美。他甚至想着让两家一同大婚,又觉得过于缺德了,遂这念头只生出一会儿便卒了。
    山家收到圣旨,是在举办朝贺宴的前三日。山桡高兴得整宿没睡着,他自然知道国主在忌讳些什么,他本就没那个念头,如今自己的儿子白捡了个驸马来当,山家更要崛起,高那白家一头。他也知儿子心心念念的是谁,他对白若鱼那女娃娃没意见,甚至可以说十分欣赏——如果她不姓白的话,他早就带着儿子上门提亲了。
    君命不可违,他这个做父亲的,再怎么劝都没用,但他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有了这道圣旨,山苏会为了全家性命娶那公主,等到日子久了,儿子会慢慢忘记那些小情小爱的。
    他了解儿子的性格,却不了解儿子的身体。接到圣旨的当晚,山苏生了大病。
    山苏心中,早有成算。其实父亲对白家的厌恶,不过是桩随时可以解开了误会,真正横在他与白若鱼之间的,必然是国主。除非两家之一将漫浪军归还朝廷,否则国主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结亲。
    只是他没想到,国主来得这样快,漫浪国初创,他本以为国主会缓上一缓。而今之计,便只有装病,最好是久病不起。
    就算国主舍得,太后也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到时父亲唯一的希望便只有白家,自会为了儿子忍一时之痛前往白府提亲。
    “堂堂漫浪国五公子,人都称你‘淑人君子’,我那从不撒谎的好兄长,竟为了一条小小的美人鱼,连国主和自己的父亲都算计了。哥哥你的才智,小弟当真佩服。”
    山旬照常闯进来,随意拿起桌上的果子吃着。
    “臭小子,能敲个门吗!最起码在我病好之前,好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好,好,习惯了,刚才一时顺手,下回注意。”
    “交给你的事如何?”
    “嗯,放心吧,等会太医院的王正会来为你诊脉,他儿子与我交好,必不会走漏风声。”
    “那就好。”
    “不过这样一来,长兄你就错失了驸马之位,你当真甘愿?”
    “那些虚无的东西,要来何用?山家是生意人,若能得钱财,父亲也不屑做官,只不过他那倔驴似的脾气,不耍点手段,如何能拉得回来?”
    “可若事败,那可是——”山旬做出刀切脖颈的手势,“满门抄斩哪。”
    “你不说,我不说,怎会败露?”
    “都说长兄淑人君子,我看长兄比谁都能谋断,连国主都敢戏弄,不愧是长兄。”
    山苏轻轻一笑,“是国主先戏弄我们的,咱们这位国主,可精明着呢,想必事情不会像我们想得那么容易。”
    “你次兄呢?”
    “这儿呢。”
    一白发男子出现在门口——山家二公子山华,生来少年白发,却丝毫不影响他令人称羡的美貌,只是因着白发,气质看起来清冷了些,故在漫浪五公子中,以“冷若冰霜”之名排得第四。
    他手捧着一锦盒慢悠悠地走进来,递给床上那人。
    “这是?”
    “白姑娘亲自送来的,父亲有言,你病重期间,不接客。况她是白家人,被门童拦着,我正好撞见,她便托我将此盒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