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于氏集团的总部大楼门口,一辆造型华贵的高级轿车徐徐地在公司大门口停下,门口接待的保安在车子停稳前便已经趁着遮阳伞恭敬地来到后车门前,帮忙将车门打开。
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青年从车上徐徐走下,俊逸端正的脸庞上没了以往的那股痞气,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深沉平静得面孔。
“少爷,老爷等您等很久了,请随我来。”
透明的玻璃转门前,动作干练优雅的老人显然早已恭候多时,他低头朝于恒行了个礼,抬手示意将对方往大楼内部领去。
“少爷,黎先生...”
穿过那偌大的前厅,往来的工作人员见到他们都纷纷恭而有礼地让开了道路。
天花板上的水晶天灯映照着周遭光洁发亮的墙壁纹路,布满艺术感的地板瓷砖上发出一一阵阵皮鞋掠过的清脆细响。
位于中央位置的干部专用电梯旁,接待的小姐动作优雅地打开电梯门,于一旁静候着来者。
跟在忠伯身后走进了电梯,于恒拉了拉袖子,看了下手上那块机械表上的时间,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
随着电梯朝高层升起,透明色的背面可以清晰地观看到大楼背面那随着高度渐行渐远的外部街景,而青年稍稍倚靠在那透明玻璃上,瞧着那面朝西城方向的街景楼阁,双眸微眯,面色似乎更加暗淡了一些。
“于少爷,我们现在不过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罢了。”
三天前的夜晚,他还在外面陪着同事进行巡视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郭夜阑的电话。
那个臭屁的发小难得没有用多日来那种没好气的说话方式揶揄他,因为郭雨馨的事情,他也理解那无所不为的家伙没把他刀了算是冷静了,更何况自己还暂时在他那儿落了脚。
“什么?!你说雨馨晕倒了!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但和医院那边有关就是了,反正我已经知会过你了,她现在状态很不好...就这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了?!雨馨可是你姐姐,你这什么态度!喂...喂!”
那通电话挂断后,还在北城的他不顾同事的阻拦,硬是开着那公用巡逻车辆一路狂奔到了西城,期间一路超速,闯了一堆红灯,差点和交警们来了一场生死时速的追逐赛。
没有心情顾及独自被留在车上面对那些交警询问的同僚,他一路冲到了郭家的别墅门前。
开门的傅清雨嘴边的问候还没说完,他就直接冲进了房间里,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气势是要入室抢劫的逃犯。
而这突如其来的骚动,也震惊到了想要下楼喝水的郭雨馨,许久未见的两人面面相觑,四顾无言,最后还是于恒先一步开口问道:“你...你没事吧?还好吗?”
郭雨馨愣了愣,神色复杂地笑了笑,略显犹豫地答道:“嗯,我很好。倒是你,我听说你离家出走了,你不该做这种让伯父伯母操心的事,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哈哈...” 于恒挠着头,面对心仪对象那一如既往的说教语气,一时有点不知所言。
他能感觉到郭雨馨言语中的担忧和责备,但同时,出于从小到大与他人交流所养成的直觉,他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与过去不同的疏离,这让他心中不觉一紧。
时间已经临近凌晨十二点,无声的房内静悄悄的,只有后面进来的傅清雨出言招呼二人的声音。
眼看着那位妇人自顾自地想要去准备茶点,郭雨馨看了看二人此刻所在的楼梯间,也出言招呼于恒到客厅去。
然而当郭雨馨走下楼梯路过于恒身旁时,神色匆匆的青年却突然间拉住了她的手腕:“雨馨,别这样,是不是我爸那边又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
“不关于伯父的事,你有时间来我这儿胡思乱想,不如好好替伯父伯母着想一下,于少爷。”
郭雨馨微微愣神后,握紧手掌一把甩开了于恒的手,她那柔和的面容上没有以往温和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严肃认真。
“于少爷?你叫我于少爷?”一股刺痛感在心口蔓延,寒意逐渐从于恒的脚底升腾而起:“你现在是要急着和我划清界限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郭雨馨别开眼厉声道:“如果你还有点担当,就不要为了一些没意义的事让家里人担心!”
“连你也要这样吗?连你也要像那些人那样,把我当成一个于家大少爷是吗?”于恒颤巍巍地后退了两步,瞥见他那副失神的样子,郭雨馨美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却很快地被她压制了下去。
她背过身,语调比方才还要更加冷然:“是了,我忘了你现在离家出走,应该不再是于家大少爷了吧?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再来纠缠我这种不值一提的女人?瞧瞧你现在还有什么,离开了自己的家族,把自己弄得孑然一身,落魄邋遢的!你是要我可怜你吗?很抱歉,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于恒两步越到她的面前,双手抓住那纤细的双肩克制地看向低着头的她:“你不会这样想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对你来说我不止是于家大少爷对不对?!”
啪--!
“够了!”郭雨馨一把挣开于恒的时候,视线和脸庞依旧没有看向他:“我就是这种势利的女人,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和你在一起的,我就贪图于家的钱和地位,什么都没有的你我凭什么多看你一眼?所以懂了吗?于少爷,我们现在不过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罢了。如果你还有点自知,就赶紧回家去!”
像是美梦被人一击敲碎的虚浮感,让于恒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打量着一反常态的郭雨馨,她别过脸没有看向他的意思,青年只是像脱力那般虚浮了两步,脸色略显苍白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好,于少爷...哈哈!对,我什么都不是,离了那个家,我什么都不是。”
于恒说着,便转身离开,正巧和刚刚泡好茶的傅清雨擦肩而过时,也一声不吭的。
眼看着对方离开,郭雨馨终于将视线投向了那个逐渐消失在瞳孔中的身影,那失落无力背影,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一样飘忽渺茫,她低下头,手边的衣物上逐渐收起一阵褶皱。
“少爷,到了。”
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光洁的电子门缓缓打开,忠伯的声音将于恒从思绪中拉回,他微微叹了口气,迈起略显无趣的步伐走了出去。
穿过一条宽长走廊,来到了一处独立的办公室前,上面赫然挂着“总经理办公室”字样的牌匾。
“老爷,少爷来了。”忠伯敲了敲门。
“进来吧。”很快地,里面传来了于毅那沉稳阔达的声音。
进入办公室内,于毅正巧在会客的沙发上坐下,于恒很快地走到父亲对面的沙发边上,正当他准备要坐下的时候,褐色的瞳孔却不由自主地一挑:“老爸,你脸怎么了?”
“咳!没什么,坐下吧。”于毅咳嗽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那发青肿胀的侧脸。
少有的,于毅的脸上有股不堪回想的尴尬和难堪,让于恒顿时更加纳闷,自家老爸那是被人打了?以他的地位谁敢这样揍他?
就在这时,忠伯悄悄地凑到于恒的耳根旁低声阐述道:“昨天夜里,云逸先生来拜访了老爷一趟。”
“诶?”于恒瞪大了眼,惊讶的同时又一次端详了一下父亲那肿得和猪头一样的半边脸,顿时有点忍俊不禁。
“咳咳!忠伯,别多话,还有你,来了就快坐下!我很忙,没时间耽搁。”
像是被人掀了老底那样,于毅的神情变得更加窘迫,咬了咬牙,想到昨晚赶回繁城后二话不说来找他麻烦的同窗好友,他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可真了不起啊,于冬瓜,管不好自家的臭小子就算了,还敢牵涉到我闺女身上!”
“他是我儿子,我自然要替他着想,郭无限,比起对自家孩子不管不问的人来说,我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当初为了你家闺女,那小子差点连命都搭上了,现在还因为和你闺女的事给我拿命在那儿闹,你家老婆的娘家就不是什么善茬,我...唔啊!”
男人还没说完,便已经被郭云逸一拳打翻在地,一改往常淡然无趣的态度,郭云逸摩拳擦掌地就冲上去和于毅扭打在了一起。
“混账!郭无限,你tm...!忠伯,快过来把他拉开!老小子,你发什么疯?!”
“我在尽为人父母的职责。”郭云逸言简意赅地举起拳头朝着于毅的脸上抡了下去。
“啊!老小子你丫的...!忠伯!别站那儿看着...!”
相识数十年,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对方,郭云逸是那种平时对很多事都能不在意,但对在意的事情发起狠来就绝不会轻易罢休,要不然以前也不会被叫做郭无限,因为他要发起疯来绝对是没有下限二字可言的。
近些年来得了不少富贵病的于毅自认为身体不算太差,但却没想到对上郭云逸这个看上去不算壮实的身板居然被他压着打。
更可气的事,一旁的忠伯像是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一般,顺手将门反锁了还站在那儿看他俩打到了最后,待到郭云逸终于罢手的时候,于毅身上早就被打得浑身疼痛的,最为明显的,就是脸上这块大淤青。
“噗...!”
坐在对面的儿子那副绷不住的模样让于毅觉得脸面无光的同时,巴不得上去抽他一顿。
但碍于面子和时机又不好发作,他只是恨恨地猝了一口,语气肃穆地开口道:“你昨天又跑去找郭云逸家的丫头了是吗?”
于恒眉眼微微一皱,因为是世交,于毅过去也都称呼郭雨馨叫雨馨丫头,或者馨儿之类的,现在这副明显因为情绪而在迁怒于人的样子不免让于恒油然而生一种不耐烦的态度。
“放心吧,我们已经断了,您的目的达到了~就当我是去玩女人了,别瞎搅和我的事!”
“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了!知道自己的本分的话就别再去纠缠那丫头,要有点于家继承人的样子,成天只知道逍遥法外...”
“那得是您教导有方,这点我可像极了您老人家内~”于恒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像是对于毅的指责毫无兴趣那样,甚至还笑出了声。
于毅额头青筋暴起,他喘着粗气指着对面那个不孝子:“你要是再这样信不信我...!”
“这是我要说的,人我已经分了,你想怎么安排是你的事,可要再去找她麻烦,我明儿就给你勾搭十个未来儿媳候补过来,顺带还能将消息传到扶桑那边让那位花海院小姐戴戴绿帽!要知道个人颜面是小,传出去老爸你脸上怕是无光呀~”
于恒揉搓着大拇指和食指,脸上那副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模样在此刻彰显的淋漓尽致,像是不把于毅气死不罢休那样。
“你...!你这个天杀的臭小子你...!”
忠伯依旧站在一旁,看着从小带大的于毅那副从愤慨到沉静的转变,仍然是早已了然于心那般见怪不怪。
“呼...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冷静下来的于毅最后还是放弃了让儿子妥协的想法,他没有精力和这小子耗。
只不过于恒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张开手一副“多谢夸奖”的样子让他差点一股气不顺又要开骂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对父子二人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于毅有条不紊地讲述着一些对儿子的安排,而于恒则是不时插几句话,看上去左耳听右耳出的样子。
“罢了,扶桑的日程定在一周后,那边因为新年的关系大概会有不少人,虽说只是一些规矩上的条条框框,但花海院家身为扶桑旧皇室的旁系远亲还是很注重这些的,该准备的东西不懂的告诉忠伯,他会替你安排,别给我捅娄子,否则你知道的,我不介意你给我多找几十个儿媳!”
“我...!”
这次,轮到于恒被激得哑口无言了,自家父亲的意思明显是:‘你敢给我搞事看看,后果自负。’
“嘁...我还不稀罕呢!放心吧,我会记住的!”于恒说着,便起身朝办公室出口走去。
“臭小子,去哪儿?”
“该说的不都说完了吗?晚上有约,我现在是于家大少爷~爱怎么玩怎么玩~你管我?至于那位花猪院少爷,您老随便应付下就是了,我不见。”
“臭小子,你...!”
砰!
于毅气得拍起桌子就要站起来,但门却已经被于恒关上,男人像是快要顺不过气的样子坐在原地捂着胸口,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已经关上的办公室大门:“这个臭小子到底像的谁啊!”
“回老爷,我觉得少爷像老爷。”
“你昨天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就把郭无限放进来了?”于毅嘴角发疼,恨恨地看向那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恬静老人。
“回老爷,三十六年前您就说过,云逸先生来找您不用通报。”
“我...!”
一旁,毕恭毕敬的忠伯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但这也是让于毅更加无语的一点,他觉得这段时间简直全世界都在和他对着干似得,最后摆了摆手,无奈地冲向了办公室内部,继续处理工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