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细眉微蹙，温柔抚摸着阮娉婷的脸颊，道：“你进方家不久，根基自然不深，许多苦你只能隐忍着，若是她们拿你挑什么错处，也不要与她们起过多争执。”
“姨娘，这怎么能行，岂不是要让她们欺负死我。”阮娉婷皱着眉，面上颇有些埋怨。
江氏眼看自己的女儿这般委屈，心里哪会不疼，又深觉自己被困在这院子里对阮娉婷毫无帮助，便抹了抹泪劝道：“成了婚，你便不能像从前那样了，阴阳调和才成乾坤，这做妇人的，许多事上还不是需得你自己主动些。”
顿了顿，又添了句，“如今自然也不能事事受你那婆母敲打，人这辈子哪里没有个三病两灾的，尽可找这些个理由推脱出去。”
“对了。”江氏低了些声道：“那杨二姑娘和乔大姑娘身份高贵，你若与她们结交想来会对你有些助益。”
阮娉婷抿了抿唇，一时没说话。
那会儿宴会上的事情她可都还记着呢，原指望着银灯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阮卿的恶行，可哪知临到头了却遭反口咬上了她。
这件事情过后，不仅阮卿全身而退，就连杨婍月和乔清欢也因此对她满是憎恨。
此时再去与她们结交，岂不是白白受她们折辱吗？
她心里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那日宴会之后，她们便从不见我了，现在又低下脸去找她们，她们如何肯？”
江氏了解自己的女儿，却没想到脸皮竟如此薄，单一想到结交这两人会带来什么好处，怕是这会儿阮娉婷已经腆着脸去了。
她无奈摇了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劝道：“眼下失了脸面又有什么重要的，只要你能让她们再信任于你，往后方家的人便不敢再轻易对你怎么样，说不定还会看在那两人的面上，求你办什么事呢。”
方家虽是受陛下倚重几分，可毕竟比不上御史台和中书令的分量，如今又搬进了京都城，自然是不会再单打独斗的。
若是此时有人递了梯子，那他们方家还不得将那人好生供着。
只眼下碧痕在这里，江氏不能说的太多，只柔柔安抚道：“儿啊，听我的吧，我怎会害你。”
阮娉婷看了一眼就站在旁边的碧痕，心里头闷闷的，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江氏的意思，努努嘴应了下来。
江氏见她低低“嗯”了声，本想再嘱咐几句，可一瞥眼，就看见赵妈妈从青石子路过来。
赵妈妈一时也没注意，待瞧得仔细些了，才发觉阮娉婷竟站在院子门口与江氏说话，眉头微皱了皱，便往两人站着的方向过来。
她出声提醒道：“老奴不知二姑娘来此处了，还请见谅。”
阮娉婷轻笑一声，刚想说话，却又听到赵妈妈道：“只是二姑娘，如今江氏被关在院中反省，是不能见任何人的，今日二姑娘既然回门，那就应当规矩些。”
“等晚些时候大人下值，二姑娘得去拜见大人一趟。”
赵妈妈脸上挂着丝不卑不亢的笑意，可在阮娉婷这里，便是有心要挑她的错。
她怒目圆睁，紧盯着赵妈妈，却被江氏扯了扯衣袖。
“姨娘，你为何拦我，她说这么多不过就是个奴婢，凭我现在的身份怎么就不能对她动手了！”
从前在尚书府，她是主子，赵妈妈是奴才，只不过顾及着阮卿，她才一直隐忍着。
可现在她既已成了方家妇人，那便与从前的身份更不同了。
方家现在可是受陛下倚重得很，而赵妈妈说到底也是个看人脸色的老东西，她一个主子训斥奴才难道还是什么罪过不成？
想到方家，她便多了层底气，轻挑了挑眉便要骂，哪知江氏出声打断了她，“赵妈妈这是来教人规矩来了？”
江氏那双透着几分憔悴的眼睛放在赵妈妈身上，可这一次倒是多了些恭敬的意味。
赵妈妈略一低头笑了笑，道：“二姑娘是新妇，许多事自然是不知道的，老奴仗着年纪大些，便来提醒二姑娘几句。”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看向阮娉婷，“二姑娘能回来是喜事，可今日在三姑娘那里闹了一场总是不合规矩，若不是姑爷贴心，这会儿怕是已经传出去了。”
阮娉婷拧眉，“与你有何相干！”
赵妈妈却不以为意，只轻笑了笑，对江氏道：“大姑娘念及姨娘眼睛不利索，特地派了老奴去库房挑了些好蜡烛，待会儿便给姨娘送过来。”
“姨娘，你，你眼睛怎么了？”阮娉婷稍显错愕，这才回过头来愣愣的看着江氏。
江氏的那双眼睛生得很清亮，此刻却憔悴了许多，如果不仔细瞧，也根本不会发现有一只眼睛竟是被笼罩上了一层薄雾般灰蒙蒙的。
没了往日的神采，江氏也就低下了头没再说话，阮娉婷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往江氏眼前探了探，手还没放下便被江氏轻轻扣住，“我无碍，只是晚间少睡了会儿，这眼睛大概是看得不大明白，缓缓就好了。”
她笑得温柔，眉眼间没有半点撒谎隐瞒的神色。
不过这眼睛往后是没有好的可能了，可她还有一只眼睛在，还可以看清自己的女儿。
若是能出得去这院子，想来也不会给自己的女儿添了累赘。
可阮娉婷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凛，她看向江氏的那双眼睛，喃喃道：“姨娘不必担心，我定会为你寻遍天下名医，不管怎样也要治好你的这双眼睛。”
江氏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复杂，“如今你只管顾好自己，旁的都不要管，我知你事事艰难，不必为我如此费心。”
“姨娘......”
暖阳耀目，绿树婆娑，阮娉婷禁不住掉了两行泪下来。
江氏细细抚摸着她的脸，为她擦干眼角的泪，犹如从前那般细致温柔，半晌后，她看向赵妈妈，目光不见半分锐利，“今日二姑娘归宁，只怕往后没有机会再来看妾身，还望嬷嬷能够通融通融，容二姑娘能够进院与妾身相处片刻。”
她微微垂眸，下一刻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若是嬷嬷能够答应，妾身此生定不会再见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