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丽!好孩子!你回去吧!改天我们去饭店订桌吃饭!爸请你吃好的!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听爸的话!”老丁的语气软下来,故意显出无助和老态,希望能用父女亲情感动女儿,今天能放手。
“爸?我还哪有爸了啊?自从我妈走了,您可倒好,掉女人堆里了!先是带儿子的,又是要生儿子的,您老人家还真是开枝散叶啊?我就和您说实话吧,每年的体检都是我陪您去,您的体检里,生殖系统早就不行了,您哪里来的精子和她怀孩子啊?您,您自己的那玩意儿能用不能用,自己连数都没有?”
丁丽终于把这样难以启齿的话,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身体里血液流动好似在狂奔。
这件事,本打算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说出来!
因为说出来,让老父亲知道,父亲会有辱男人自尊,所以每次体检过后,丁丽把体检报告里能让父亲看的拿回去,让父亲自己看,这样他自己放心。
不能看的部分,她都挑出来扔掉。父亲这个年纪,生殖系统有问题,只要不是要命的病,也没必要治疗了。
现在逼得没办法了,只能当面告知父亲。不知道这个天大的篓子该不该捅,捅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的心里七上八下。
“你说什么?”老丁涨红了脸,怒目圆睁,“你给我闭嘴!现在滚!赶紧滚!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老丁的愤怒远超乎丁丽的想像,丁丽没有急,冷静地观察父亲。父亲气急败坏,就说明真相戳中了父亲的要害,自己明明不行,女人还怀孕了,这不就明摆着被绿了嘛!生气也是因为孩子不是他的,春妮骗他。
她静静地看着暴跳如雷的父亲,自己反倒心安了。没有因为说出来对不住父亲,
丑事情总有见天日的时候,今天豁出去,让春妮知道,谎话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别当老丁家一家人都是傻子。
“爸,你这回知道了吧,她就是骗你!骗你的钱,骗你的信任!你根本没办法让她怀孕!孩子是野种!她怀的是个野种,不是你的!”
丁丽一鼓作气,索性在父亲气头上,扒开事实,让父亲认清。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分量,触动了父亲的内心,这样的当头一击,父亲不承认也没办法反驳。
事实虽然残酷,认清了总好过蒙在鼓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丁丽的脸上,当时就在脸上出现了四条鲜红的手指印。
“爸!你打我?”丁丽捂住脸,仇恨的目光停留在父亲丁红全的老脸上。她没想到,父亲会动手打自己这个女儿。
这要是母亲活着,见到男人打女儿,定然会和父亲拼命。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一辈子最见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想到母亲,丁丽的眼泪更加止不住。她咬着牙,默默地哭。
对母亲有多怀念,对父亲就有多憎恨。
父亲脸上是有悔意的,后悔真的打了女儿。这丝毫不能减轻丁丽心里对父亲的恨。
她内心的悲伤放大,加重,她真想扑上去,和父亲厮打,和那个在母亲尸骨未寒之时,就开始找女人的男人,和他拼命。
老丁何尝不是,女儿眼中的仇恨,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炸裂一样地痛。女儿痛在脸上,父亲痛在心里。
想当初,失去老伴后的孤独、寂寞,几十年生活模式的突然改变,老夫妻之间的互相依存不复存在,那种难熬,他们做儿女的是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看到的,只能是父亲找女人的事实。
而那个家,同样的房间里,和刘晓燕睡了几十年的床,床上的被褥,还有床头柜上刘晓燕用的杯子,到处都是刘晓燕的影子,甚至是气息,刘晓燕身上的气味都没有散去,活着的人在那样的环境里,换一种生活是没有可能的,那颗心,仿佛置身在棺材里,密闭着,无法呼吸。
这些,儿女们各自回归生活轨迹后,无法想象,活下去是何等的艰难。找女人,或许就是救命稻草。不找女人,就那样生活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滚!”老丁颓然坐下,忘记了身后并没有椅子,身子仰面朝天倒下去,一口血喷出来。
“啊!老丁!”春妮反应过来,只能看到地上死灰一样的老脸,和嘴角、胸前黑黑的血迹。
“爸!爸你怎么了?”丁丽震惊了,父亲的倒下,倒下去的还有对父亲的恨意。她扑倒在地,抱住父亲的肩头,嚎叫着。
“大舅!快掐人中!”吴翠哈转回头,她一直装模作样地看着窗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看到的,她只是怕大舅求助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人中?哪里啊?爸!你快醒醒!我不气你了!你爱生几个就生几个吧!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没有关系!只要您高兴!我都不管了!您不能死啊!爸呀!”丁丽完全慌乱了,不知所措地嚎哭。
春妮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她快吓死了。老丁如果死了,自己身上的过错明摆着,丁家儿女一定会迁怒自己的。春妮仿佛看到自己完全无招架之力,任人宰割。
那样可怕的场面,让她痛彻心扉。而且,这个老头一死,她就此也没有了依靠,这个名义上的家,就会马上把她扫地出门。她怀着孩子,没有去处,没有人要她......
春妮已经来不及后悔了,只能胡思乱想,她能想到的任何一个场景,都会让她哭得马上就要咽气了一样。
吴翠哈蹲下去,大拇指按上老丁的人中,用力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老丁躺在地上似乎一口气没有上来,脸憋得鼻翼周围全黑,耳朵附近包括额头都是灰白的。
随着吴翠哈手上的力气加大,老丁的那口气在胸脯起伏了两下后,喘上来了。可是整个人还是瘫软在地上,像是没有了骨头,人还是处于昏迷中。
“必须赶紧送医院!”吴翠哈看出来老丁这一下子摔的不轻,还有一口闷气於堵在心口。
“打电话!给医院打电话!”丁丽停止了哭声,坐在地上,托起父亲的头部,对着春妮大声说。
春妮的哭声戛然而止,立刻爬起来,栽栽歪歪地跑到电话机旁,哆哆嗦嗦地打通了医院的电话。
医院的车,鸣着笛来到楼下,老丁被抬出去的时候,依旧是脸色铁灰,没有清醒过来。
丁丽和春妮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上了救护车,吴翠哈在后面把家里的门关严,还拿了一些生活用品跟着上了车,车上的大夫用仪器给老丁打了氧,老丁的脸色还是没有任何缓解。
丁丽伏在春妮的肩头失声痛哭,春妮轻轻地拍着丁丽的后背,吴翠哈坐在一边,反倒看起来有些多余。
车子呼啸着跑在路上,每一下响笛都像是在说“完了完了完了!”吴翠哈的心跟随着声音的频率颤动,老丁的手,在空气里抓了几下,没有人注意到,泄气地松开,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