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过来！买点黄纸和金元宝在这个泥瓦盆里烧了，给逝者路上带着！”张喜走出房门对着人群说。
    人群中的老李和李大牛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站出来。
    张喜见没有人回应，很是奇怪。
    “家人呢？家人往前站！”
    老李和李大牛互相看看，两个人你瞅我，我瞅你，停了一会儿才站出来。
    “就你俩啊？闺女呢？”张喜不相信地看着两个人问。
    “我妈，我妈她去城里赚大钱去了！她应该还不知道呢！我们也没办法找到她！这边还有我大舅！所有的事情你可以问我大舅！”李大牛磕磕巴巴地说。
    “对，你问他大舅！那是儿子！别问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老李随声附和地说。
    张喜眼睛一瞪，不高兴地说：“儿子？你们不知道他都那样了吗？你们不知道，就可以不管嘛？儿子傻了，姑爷也要当起家！”
    老李眼睛一翻，朝地上吐了一口，脚踩上去狠狠地捻，不乐意地翻了个白眼。嘴巴张了张，又没说出什么，大概看着满院子的人，实在没法再说无情无义的话了。
    “买纸，我这有，你们掏钱，这个是二十元，你们现在就掏！不掏的话，这个活我干不了！你们另外请人吧！”张喜把一袋子大黄纸和一袋子金元宝扔到老李的脚下。
    老李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手插到袖子里，撇了一下嘴说：“二十？这么贵？我，我没有钱！你先垫着，等逝者的闺女回来给你！都是一个屯子里住着，我们又不能跑了！你怕个啥！”
    “那不行！你们不掏，那我就走了！逝者身上的衣服我也要脱下来拿走，不然我也搭不起！不好意思了，让各位见笑了！”张喜说完就转身要进屋。
    “哎！你这个人怎么会这样啊？给你二十元，都是屯子里住这么多年的邻居，至于吗？为了二十元，你就打算甩手不干了？你可真行啊！”老李说着，蹲下身子，在袜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纸币，接着再摸，又摸出一张纸币，放在鼻子下面很享受地闻了闻，才依依不舍地递给张喜。
    张喜的脸抽抽得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一脸的嫌弃。
    “你要不要？不要拉倒！我还舍不得给你呢！”老李立刻想缩回手。
    张喜一把夺过老李手里的纸币，也学着老李的样子蹲下身子，把纸币塞到袜子里，然后站起身，正色说：“你们俩把这些点着，在这个泥瓦盆里烧了，烧的干净些，最后的纸灰我要包起来，给逝者揣在身上带着上路！”
    “好！这就烧！要钱这么着急！就不能等着人家闺女回来再要！我可说好了，等房瑞霞回来，你可要给我作证，这个钱是我掏的！”老李拎起黄纸和金元宝，非常严肃地和张喜说。
    张喜瞠目结舌地听完，摇摇头，转身进了屋。
    李大秀已经被放进纸棺材里，屋子里依旧弥漫着臭味，但是臭味至少没有这么直接了。张喜指挥着人帮着把李大秀的棺材抬到院子里，两个木板凳搭起来摆在院子里的正中间。
    张喜拿来的白布扎好的花，来不及挂满院子，只能把白布花都摆在棺材上，粗糙的纸棺材上，被白色的花铺满，倒也不失庄重。
    院子里的人逐渐捂起了鼻子，有的人已经开始作呕，更有甚者，已经站到院子外面远远地观瞧。
    张喜给房瑞东的腰间扎了一条白布，按理说，房瑞东是长子，他要是不傻的话，这些事情都应该长子来张罗，可现在的情况是，房瑞东还需要人来照顾呢。
    而房瑞霞的丈夫老李和儿子大牛，烧完大黄纸和金元宝以后，就不再敢往张喜身边凑，生怕张喜再要钱。
    张喜也是无奈，流水席要不要办，办几桌，都不得而知。做流水席的师傅已经到了，但是只是坐在院子里，不敢贸然开始，就是担心做了，最后没人付钱。
    房瑞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腰间的白布拿下来，蹲在地上自己叠起东西来，他叠了半天，白布被他左包右扭的，揉搓成一个布偶，握在手来回动，像是木偶在跳脱一样。
    “房老大，你别瞎叠，快扎在腰间！不能拿下来！”张喜也看着房瑞东手里的白色布偶怪瘆人，急忙制止。
    房瑞东却死死攥住，担心被人抢走的样子。大声嚷嚷：“你们不要动！黑衣使者带走了她！他们要走了！你看啊，他们正在和我告别呢！黑，黑衣使者，你叫什么名字？我，我看你就像一个人！”
    房瑞东对着手里的白布偶认真地说。
    孙二娘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傻子，听到这里好奇地问：“是李小宝吗？”
    “孙二娘！不许瞎问！”吴翠哈的脸红到耳朵根，害怕房瑞东真的说出来什么，更担心孙二娘口无遮拦。
    “呃！不问！不问！”孙二娘的小胖手捂住嘴巴！
    “李小宝！你看我干什么？也不是我说你叫李小宝的！是她说的！”房瑞东指着孙二娘，严肃地说。
    “谁是李小宝？”老孙家的儿媳妇看了半天，还真被她看出了端倪，于是大声问道。
    “他！他是李小宝！你瞪我干什么？不是我说你叫李小宝的！是那个女的说的！李小宝，你别生气了！我不说你叫李小宝还不行嘛？”房瑞东抱着白布偶哀求地说。
    院子里的人，有口气的人都听明白了，来接李大秀走的阴间使者叫李小宝！吴翠哈有个儿子叫李小宝，这不可能是一种巧合！吴翠哈的紧张，更有利地证明，阴间使者李小宝是神婆吴翠哈的儿子。
    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会看出来这样一个事实。
    吴翠哈现在就是浑身是嘴，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了。
    “妈！妈呀！我的妈呀！你怎么就走了啊？”
    院子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房瑞霞回来了，孙二娘的司机找到了她，说明情况拉着她赶回了屯子。
    房瑞霞的哭声，像是从肺管里吼出来的，每一声哭泣都滴着血冒出来。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屯子几天，母亲就离世了。
    “妈！你不是答应我，等着我赚到大钱接你去城里过活，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等我？我的妈呀！”房瑞霞几乎是滚进来的，脑门上、脸上都在地上蹭破了皮，满脸血迹斑斑的跪着爬了进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有的人已经开始小声哭泣，这个家，终于回来了一个真心实意嚎丧的人了。
    有几位妇女上前去拉房瑞霞，可是房瑞霞全然不顾，裤腿都蹭破了，地上已经沾染了血迹，房瑞霞爬到母亲李大秀的棺材前，抱住棺材哭天抢地。
    棺材摇摇晃晃地从木板凳上斜着滑下来，纸棺材盖翻开，李大秀从纸棺材里掉出来，顿时，房家院子里，臭气熏天。李大秀嘴里的那条肉，终究没有老老实实呆在嘴巴里，掉出来的那一刹那，那条肉飘了出来，肆无忌惮地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