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哈飞快地用锁头把大铁门锁上，趴门缝儿又小心地瞅了瞅，门外没人，就一口气跑回屋，把房门和室内的门都锁好，自己跳上炕，大口地喘着粗气。
    透过窗棂，清晰可见的是院子里的白布单，风更大了，吹得布单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拉上窗帘，不想再看外面。
    窗帘拉上以后，屋里黑了下来，她爬到大柜旁，打开柜子门，拿出被褥，铺好，脱了外衣钻进被窝，把被子掖到脖子下方，只露出头来。
    呆呆地望着房顶，屋内粗大的房梁依旧在，当年，自己曾经为了躲避李诚实及其相关的人，爬到上面，在上面甚至睡着。那时候的自己，现在想想，可以说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期。
    因为那个时候，有父亲和母亲的呵护，无论多大的事，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自己只管躲起来。
    现在的吴翠哈，躲是躲起来，却没有人像吴老六和丁红之那样保护自己，想到这儿，柳丁还真算是一个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护着自己的人。
    曾经的自己，也是穷的，但是因为有丁红之在，日子再穷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有她！而现在，失去了母亲，儿子还生死未卜，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还祸事连连。
    哦！天呢！李小宝！刚才那个李方翠大口说出李小宝的名字，说都说出来了，李小宝的名字会不会被鬼差知道了？吴翠哈的头一阵眩晕，挣扎着爬出被窝，抓过外衣套上，趿上鞋子就往外走。
    锁上院子门飞跑着去张喜家，路上几度绊倒，也不能停下来！
    张喜家的院子门锁着，吴翠哈等不及来人开门，爬上院墙，院墙很高，看得她眼前一阵迷糊。蹲在院墙上，一咬牙，一闭眼睛，还是跳了下去。
    剧烈的震动让她的双脚麻酥酥的，她呲着牙，咧着嘴，静等麻酥酥的劲儿过去。
    “翠哈，你咋还跳下来了？”说话的是张喜。
    吴翠哈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对张喜说：“张大爷，我有事儿想和你说！太着急了！”
    “还是先别说了，你快来看看吧，你不来，我也正要去找你！”张喜说完一甩衣襟儿，走向屋里。
    完了，她的心一沉，绝望再次扑面而来，她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张喜直接去了西屋，她在后面紧跑两步跟着进去。屋里窗帘拉着，开着昏暗的灯。
    李小宝躺在炕上，脸上盖着一块白手帕。这个情景，吴翠哈的心如同石沉大海，拼死挣扎都挣扎不动。
    “他，他，他是死了吗？”吴翠哈捂着嘴，眼眶子流出的似乎是自己浑身上下的血。
    “翠哈，本来好好的，刚才那会儿，小宝突然翻了几个身，打滚儿一样控制不住，我和你大娘两个人按都按不住，小宝他，他像是被人突然抓走，满脸惊恐，然后，然后就...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走得这么急，你都没见上一面，这，这...”张喜眼睛里含着泪，费了好大的力气说。
    “他死了？他死了！我就知道他们非要说出来，说出来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完了！那张嘴，为什么非要说出来？我恨他们！恨死他们啦！”吴翠哈的两条腿一软，蹲了下去，抱住头哭嚎，边哭边说，还是不愿意相信，李小宝真的死了。
    “翠哈，谁说出来的？”
    “胡立的那个孩子李方翠！”
    吴翠哈忽地一下站起来，拉开李小宝脸上的白色帕子，他的一张脸露出来，面色铁灰，眼睛圆睁，眉头间还是紧锁着。
    “小宝！妈对不起你！怎么不让我死啊？我可以死，替我儿子死，让我死吧！干嘛夺走我儿子的命啊！鬼差，拿我的命去！”她扑倒在炕边大声哭，哭得撕心裂肺。
    那一刻，她是真的想死，想立即死掉，跟着李小宝一起走，儿子的死，让她生不如死。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爱李小宝，如果他活着，他爱娶几个胡立就娶几个胡立，自己绝不会阻拦，只要他活着，可以无条件地惯着他！可是，无论怎么下决心，李小宝都静静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翠哈，你妈妈的骨灰我给拿回来了！在院子里放着呢，我还没来得及送你家去！小宝就，就...那块黄布是她的！我认得！是我多年的存货！现在都没有人用的！”
    张喜站在旁边，几次想劝慰几句，都没办法张开嘴。看着吴翠哈哭得快要死过去，又不得不说。
    “我妈都替李小宝死了，为什么他还是死了？一定是他们非要说出来，说出来了，鬼差就知道，丁红之怎么掩盖都无济于事！可怜的小宝啊！好好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我可怎么活下去啊？”吴翠哈哭的心肺都要掏出去了，这种痛，比母亲丁红之的离去更加痛上百倍。
    “翠哈啊，你节哀顺变啊！我们尽力了！这都是命啊！”张喜苍白无力地劝慰着。
    吴翠哈的心仍然像被掏空了一样，李小宝躺在那里，圆睁的双目让她知道，小宝是多么不愿意离开啊！
    “翠哈，明天小宝就出殡吧，岁数小，别在家停了，虽说结婚了，也没有子嗣，火化了拿回来就埋地里！你看行不行？”
    人生中，吴翠哈第一次感觉自己是水做的，眼泪决堤一样，停不下来的流，儿子才二十岁，刚刚成亲，没有来得及生个孩子，留下子嗣，就匆匆地离去。
    吴翠哈的心都后悔死了！要是听了丁红之的话，不让小宝去殡仪馆送别，即使路上会出车祸，也不会害死自己的亲儿子的。为什么车祸撞死的不是自己？自己明明就在旁边。
    吴翠哈甚至有些埋怨母亲丁红之了！
    是丁红之拼了命让李小宝成亲，成亲以后她才走的，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李小宝送她的路上会遇险，如果告诉女儿啊！自己就会牢牢记住，可是母亲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用小宝去，自己就没往心里去，只顾着伤心难过，而忘记了保护儿子？
    张喜的老伴走过来，扶着吴翠哈的胳膊，怅然若失。
    “翠哈！节哀吧！你现在就算是哭死也于事无补啊！把自己哭死了，事情也都要解决！不能看着小宝在这儿躺着，不能入土为安！”
    听到了张喜的话，吴翠哈心里一惊。儿子没了，还在人家张喜家的炕上躺着。
    出殡？送葬？要不是送葬，儿子能死吗？
    “明天送葬就我一个人去吧！谁都别去！”吴翠哈突然冒出一句。
    “你什么意思？怕再撞车出事啊？”张喜明白了她的意图。
    “嗯，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害！”吴翠哈歇斯底里地嚎出来。
    “那行，就咱俩坐殡仪馆的车吧！我不怕死！真的特倒霉出事了，我，我张喜，愿意和吴翠哈娘俩去赴死，毫无怨言！”张喜举起一只手，发誓的样子郑重说出来。
    “不要！我自己就可以！张大爷你不要坐殡仪馆的车！绝对不要！你再找一辆车跟着，否则的话，小宝就不出殡！”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一个白事先生，不坐殡仪馆的车坐什么车去？我和你一起，你要是不愿意其他人去，就我们俩，我还不信了，还能撞啊？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遇见殡仪馆拉尸体的车出车祸的，我敢保证，不会出事！”张喜拍着胸脯肯定地说。
    “那行！张大爷，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翠哈，你尽管说！”
    “你家还有实木棺材吗？我想把小宝安放在实木棺材里，而不是简易纸棺材里！”
    “有是有，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你都说话了，呃，给小宝用！”
    张喜的老伴冲上前想阻止，张喜一摆手，他老伴便没有再阻止。
    就这样，李小宝被装进实木棺材里，穿上了一身体面的寿衣，盖上一块黄布，还是丁红之盖的那一款。
    张喜用了一个三轮车，拉着装有李小宝的棺材，送到吴家的西屋，仅仅隔了一天，西屋的地上，又摆上了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