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二随手拽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下了炕,要跟着走,二大娘叫住了他。
“老头子,我也跟你去翠哈家!”
“你去干什么?守夜这样的事,你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用?添乱!”
“哎,你这人啊!长没长点儿心啊!你走了,我自己住在这个小仓房里还有些害怕呢!我和你一起去,还可以帮着翠哈做点饭呢!翠哈,你说,二大娘有没有用?”二大娘说着眼睛求助地看着吴翠哈。
“是啊,二大娘一起去,家里还有很多事需要张罗呢!”吴翠哈赶紧说句话,吴老二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吴祥霖一起去,翠哈家人少,祥霖去能帮上忙!”吴老二看了看一直没吭声的儿子,掏出烟袋锅点上烟,呼出一口白烟后说。
“嗯,我去,冲着翠哈我也得去啊!更不要说婶子以前对我的好,都记着呢!”吴祥霖说着话,还撸了撸袖子。
几个人一起朝着吴家的方向走,快要走到的时候,吴祥霖突然一拍脑袋瓜,说:“哎呀,我怎么忘了换件衣服了,里面还穿着红色的线衣线裤呢,我回去换换再来!”
看着吴祥霖远去,吴老二摇了摇头,抽了一口烟,呼出一口白烟儿,又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完蛋玩意儿!这肯定是回家请示那个败家媳妇去了!啥也不是!自己就没做过主,不过,这也怪我们两个,他小时候管得太多,长大了啊,就是不自立,什么事都得媳妇点头才敢做!唉,我的命啊!苦啊!”
二大娘猝不及防地出手打了一下吴老二的肩头,嘴里埋怨道:“说那些没有用的干啥呀?生怕谁不知道似的!儿子缺心眼儿就是随你!有你这个虎爹,孩子能好得了?”
吴老二没再吭声,吴翠哈也没敢再说话。
到了吴家门口,院子里已经支起一口大灶,柳丁正在院子里忙乎。
看到几个人进来,柳丁停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问:“翠哈,我都听说了,今晚能来几个人,我把酒菜安排上,明天送走丁姨以后,需要做几桌?你把数量告诉我就行,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吴翠哈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一串一串的滴落。
她根本没想到柳丁会来,也没想过去请他。他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来了,还这么贴心的把自己应该安排的事,都做了。那份感动,让她的心里一下子变得柔软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我也没想到我妈她,她就...”吴翠哈语无伦次地说着,忽然真切地感觉到母亲走了,精神上开始崩溃,站在那儿大声哭起来。
“翠哈,别哭了!丁姨听着难受!你这一哭,我也要忍不住了!”柳丁也开始啜泣,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妈!你怎么能丢下我啊?”吴翠哈哭得更厉害了。
“丁姨啊!你怎么就,就能走了啊?”柳丁哭得声泪俱下,根本无暇劝慰。
“妈,妈!您先别哭了,里面张爷找你有事呢!”李小宝扳着母亲的肩膀往屋里推。
“找我?找我干啥?”吴翠哈满腹狐疑。
“哎呦!红之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我的那个兄弟媳妇啊!你让我,我怎么受得了啊!”二大娘已经扑倒在地上哭嚎起来,声音听起来悲悲切切,让人汗毛孔张开,每一根汗毛都战战兢兢地立起来了。
“行了,快起来吧!”二大爷嫌弃地埋怨着。
“哎呦,她二大爷二大娘来了?炕里边请!这边翠哈略备薄酒素菜,请稍后笑纳!”张喜文邹邹地话一说口,场面上的肃穆感觉立刻来了。
吴翠哈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走了进来。
“张大爷,还用我做什么?小宝说你招呼我!”
张喜显然愣了一下,进而伸开手臂指着炕上说:“是啊,是我让小宝说的,你啊,你就在炕上等着招呼前来吊唁的宾客!别的不用你做!明早殡仪馆的车就来了,先拉去殡仪馆火化,然后拉回来,我们去地头入土为安,明天地头这边我都找好人了,挖好等着我们回来!”
“我还能做点什么?”吴翠哈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你啊,你就好好地在炕上招呼着大家,今晚菜都端炕上来吃,人也不多,咱们都在炕上守着,困了就躺会儿,醒了就多坐会儿,酒管够!柳大厨说做几个拿手菜,敞开了吃!都别客气!你负责招呼好大家!”
“好!我负责!”
“翠哈呀,不用想太多,二大爷在这儿,有你二大爷撑着场子,啥事儿都没有!你就给我放宽心吧!”吴老二的脸有些微红,吴家的炕已经烧上了,应该比他在小仓房里住着暖和不少。
吴翠哈这才仔细看了,丁红之并没有装进棺材里,还是在门板上躺着,只是整个身体都被一块黄布盖住了,这块黄布还不是她用来包寿衣的那块,比那块布要厚一点,丝绒的材质。看来现在人故去,已经不用木头棺材装着土葬了,而是要火化之后才能入土为安了。
柳丁的菜上得很快,西屋的炕上摆了两张桌子,两张桌子上很快摆满了菜。吴翠哈也没想明白,这么晚,柳丁在哪里弄的食材,能做出这么多菜来。
“柳大厨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名不虚传啊!”吴老二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兴奋起来,还没等动筷子,已经摩拳擦掌了。
菜是摆了两桌子,人却没有几个。吴老二夫妻俩,张喜父子俩,我家三口人,加上柳丁一个人,一共才八个人。
只能让李小宝、胡立和刘小柱三个人坐一桌,剩下的坐一张桌。
吴老二看到桌子上的酱肘子,眼睛就开始放光了。端起酒杯,看到地上门板上躺着的丁红之,还是有些难过的,稍加迟疑说了一套场面话,就开始喝了。
张喜端杯一饮而尽,没有吃一口菜。而柳丁是一口没吃,也一口没喝。杯子跟着端了好几次,怎么端起来,怎么放下的。
吴翠哈的眼睛应该已经肿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越来越费力了,手揉上去,眼皮好像胖了一样,揉上去厚厚的。
丁红之躺在门板上,作为女儿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吃进去的,更不用说喝一口了。
“翠哈,你吃点东西,不吃东西怎么行啊?人都饿完了,明天一天的事都指着你呢!”吴老二夹了一口菜递到她的碗里,自己喝了一口酒说。
柳丁不声不响地把吴翠哈的碗拿过来,端起来用筷子往嘴里扒拉着菜,送到嘴里。
“哎!柳丁,你这人啊,我劝着翠哈吃点东西,你给端过去吃了算干嘛的?”吴老二的两条眉毛立起来,不高兴地说。
“翠哈这么难受能吃进去嘛?劝有什么用啊?谁妈走了谁不难受?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能劝得了嘛?要我说啊,都甭劝了,这股火还得自己慢慢消,大家能做点什么就多做点什么!都不要控制!翠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大家的帮助!”
柳丁没抬头,垂着大眼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