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红之走了，死不瞑目走的。
    她就那样穿好寿衣躺在那儿，静静的。
    李小宝已经把门板拆下来，放在西屋的木板凳上，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把丁红之抬到门板上，胡立把包寿衣的黄布盖在丁红之的身上。黄布上的大大的奠字，让吴翠哈想起刚走不久的舅妈刘晓燕。
    对于大舅来说，刚刚走了老伴，又痛失亲妹妹，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受得了这样巨大的痛苦，她决定暂时不告诉大舅一家。
    丁红之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角的血迹擦干净了，还在继续渗着少许的血迹。
    吴翠哈试着用手搓热了，捂到她的眼睛上，还是没有办法让她安心地闭上眼睛。胡立更会想办法，她用温热的水，浸湿毛巾，再把毛巾盖在丁红之的眼睛上，这样应该比用手去捂热效果要好。
    姥爷丁三四去世的时候，吴翠哈十六岁。那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亲人死去，还是很害怕的，不敢接近姥爷的尸体。丁红之走了，吴翠哈已经不害怕了，而且内心还是固执地认为她是睡着了。
    总觉得她还是带着温度躺在那儿，说不好哪一时刻，就坐起来去给女儿做饭。总是习惯地张嘴就喊“妈!妈！我，我...”
    几度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冷静地想了想，咽了回去。
    现在的吴翠哈要面对一个事实，从此，自己没有妈了。
    吴翠哈没有兄弟姐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母亲，现在她撒手而去，自己在这世上孤苦无依了。她根本不敢想以后的生活，这么多年都没有离开过丁红之，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多难的事情，只要有她在，自己的心里就感觉有靠山。
    这一刻，她的靠山倒了。
    “妈，我去请张喜张爷啊？”李小宝趴在母亲的耳边小声问。
    吴翠哈只顾着悲伤，忘记了这种事是要请白事先生过来的。
    “呃，嗯，去吧！到了人家门口，给人家跪下磕三个头！”吴翠哈记得当年丁红之也是这样让自己去的。
    前后也就十分钟，张喜带着风声跑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袋子。
    “翠哈，你妈她，她走了？”张喜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谨慎地问。
    “嗯，走了!”
    见到张喜，吴翠哈顿时又泪如雨下，这样残酷的事实，再一次击打着她，让她不得不承认，母亲，丁红之，在这世上没有了。
    “翠哈，那会儿我想和你说了，但是又侥幸地想，也许不是真的，下午我来随礼，红之叫我进去说了几句话，我当时是觉得不大对劲儿，但是又不愿意承认，看见你，我没忍心说出来！谁成想竟变成真事了！你也别太难受了！丧事这一块，我全部负责了！”
    “我妈她，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不愿意添麻烦，说她一旦有事，让我以最简单的形式把她发送出去！让我一定帮你，怕你上火！红之啊，就没见过这么惦记闺女的母亲！处处都想到，生怕闺女着急！刚强啊！”
    李小宝和原来的张大吉，现在叫刘小柱两个人才走进来。看样子张喜是飞跑来的，李小宝和刘小柱在后面走着来的，刘小柱身体不好，不能跑得太快，刘小柱进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丁姨在上，请受刘小柱跪拜，丁姨驾鹤西去，一路走好！”
    吴翠哈有些不理解，张喜看出来了，忙说：“当初多亏红之救下了我儿的命，这么大的事，大，哦不，小，小柱他应该来送送！这个事儿都听我的，今个黑天，我们爷俩在这和你们一起守夜！你们家人少，守夜人多好一些，共同恭送亡者，能让亡魂走得安心！”
    原来丁红之已经告诉了张喜，自己大限将至，张喜知道了，虽然没有和自己说出来，但是已经有所准备。
    最让她感动的是，连守夜这样的事，张喜都很想得很周到，带着自己的儿子来一起守夜，不然这个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儿子儿媳，人口明显少了太多，大晚上守着一具尸体，人多肯定是最好的。
    吴翠哈点点头，这种时候，感觉有人在支持你，帮助你，心里有底了。
    “来！把毛巾拿开！”张喜从衣袋里掏出几枚大钱。
    吴翠哈赶紧把盖在丁红之眼睛上的白毛巾拿开，毛巾放上去的时候还是温热的，现在已经变成凉的了。随着毛巾的拿开，丁红之的两只眼睛露出来，眼皮还是睁着，眼睛里面已经变成一片混沌，血丝布满，眼角还有一些血迹渗出。
    “红之啊，我来了，说好了要帮翠哈的，我说到做到！以后，翠哈的事就是我张喜的事，事无巨细，我都会鼎力相助！你听清了，就闭上眼睛安心上路！”
    张喜的话音儿刚落，丁红之的眼睛霎时间闭上了。
    丁红之一直不闭眼睛，是因为不放心女儿，她听到张喜说的话，放心了，也就闭上了眼睛。
    吴翠哈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她自己要走了，心里想的全都是女儿。
    “翠哈呀，先别哭了！说点让你妈安心的话，不然她没办法走出去！”
    吴翠哈抬起胳膊，在脸上胡乱地抹了抹，强忍着不再流泪，在心里思索，说点什么话能让她安心呢。
    “翠哈，快说，你妈就等着你的一句话呢！”
    “妈！你走吧！我，我，呜呜...”吴翠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话没说多少，又哭起来。
    “翠哈，快别哭了！一会儿你妈又不能闭眼了！”
    吴翠哈顿时停下来，瞪着眼睛看丁红之的那双眼睛，真的像张喜说得那样，丁红之的眼睛明明刚才闭上了，这一会儿又半睁半合了，露出来的眼仁渗血多了起来。
    “妈呀，我没事儿！你走吧！放心吧！不要担心我们！呜呜...”吴翠哈用了全身的力量，说出了几句话，额头上的汗珠都冒出来了，说到最后，还是哭了起来。
    张喜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李小宝说：“小宝，你去陪你妈去吴老二家通知一声，你姥姥说，亲戚只通知他家，其他的都不用告诉了！毕竟是长辈，你和你妈一起去更好一些，咱家不差礼数！”
    李小宝走过来，搀扶着母亲，看着张喜说：“张爷，那我扶着我妈去二爷家通知一下，这边用人帮忙吗？不用的话让胡立回东屋照看孩子去行吗？”
    李小宝不放心胡立。
    “不用！不用！这里我一个人就能整，小柱我都不用！今天我的徒弟们都回家了，不然就带他们来了！你们抓紧去！我开始干活了！”
    吴翠哈和李小宝离开家往吴老二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