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先生张喜生气走了,就剩下一家子人,围着姥爷丁三四的大红棺材面面相觑。
“我说红之啊,你这张嘴啊,就是不饶人!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啊?这下可好了,白事先生撒手走了,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爸他老人家还怎么出殡啊?”刘晓燕着急了,嘴巴不停地数落着。
“是啊,红之,咱爸这,这今天还出不出了啊?”吴老六搓着脸也没了主意。
“都闭嘴!听红之的!”大舅丁红全发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吴翠哈才注意到大舅那张脸,看着和以前不一样了。
仔细观察,大舅的两只眼睛上面是光秃秃的,两条眉毛不见了,原本长眉毛的地方空空的。
脑门上的头发也少了,发际线向后推了一大截儿,脑门变得又大又宽,难怪她变得不一样了呢!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打火机烧到大舅的脸,看样子是把头发和眉毛烧掉了一些,好在脸上没有受伤。
“慌什么慌?张喜让咱们今天就出殡,我是不愿意的!但已经这样了,那咱们今天就出殡,毕竟早点让爸入土为安是最好的!老六一会儿去找老孙,让他来给咱家做三桌,我们家人一桌,帮忙的两桌,都在院子里摆。”
丁红之停了停,瞅瞅这几个人,开始分配工作
“大哥你去地头,看墓穴,墓穴我已经找人挖好了,我安排了四个人埋,八个人抬,四平八稳寓意好,属相我都问好了,你只管看着,其它的都不用管!嫂子你跟着我送到村头,就回来在院子里,帮着老孙张罗菜,记住,谁说什么都不好使,就三桌!”
大人们都安排好了,就剩四个孩子。
“翠哈,一会儿姥爷的棺材抬走起灵,你带着孩子们在院里跪下相送,一众人等都走了,你们几个回屋打扫一下,然后就在家里好好看家!今天就都听我的!”
丁红之不容置疑地说,一件事一件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所有的人都认真听着。
“还有,哥,一会儿到时辰来起灵,我扛灵幡,你摔丧盆!”
“好,知道了!”丁红全答应着。
他这个大男人,在心里对自己的妹妹是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妹妹虽说是个女人家,关键时刻,比自己这个大老爷们都撑得住事。
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便各自准备。
吴老六第一个冲出去,在大灶的锅台上,打开一个搪瓷盆的盖,拿过来旁边的塑料袋,把里面的猪心装进去,拎着来到女儿面前,把塑料袋提手挂在吴翠哈的手上。
“翠哈呀,这是猪心,一会儿起灵的时候,你想着递给你大舅,重要啊!可别忘了啊!”吴老六有些不放心,一再嘱咐。
“嗯,爸,我记住了!不会忘!”吴翠哈拎着塑料袋的提手,死死握住。
丁军、丁秀和丁丽都站在吴翠哈的旁边,四个孩子站在院子里,看着每个人都忙碌的进去出来,心里慌慌的。
丁军看着院子里的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垃圾,就拿起扫帚扫起来。丁秀和丁丽站在五次哈的两边没有动。
“翠哈,你说,柳条能嫁给那个秃头吗?”丁秀突然问。
“姐姐们,你们刚才去隔壁打架了?咋不叫我一声呢?不够意思哈!”丁丽凑过来,不满意地说。
“当然能!她自己选的,以后受罪的是她!”
吴翠哈没想到丁秀还记挂着柳条的亲事,想想柳条就是活该,那样的男人,还要委曲求全,恨嫁恨的,简直是疯了。
“谁啊?要嫁给谁?你们是破坏亲事去了?翠哈,是你的前男友?”丁丽好奇地猜测着。
丁秀笑了,没有再说什么。丁丽却是一头雾水,皱着眉头还在思考刚才的对话。
不大一会儿,大舅带着七八个男人走进来,每个人都戴着手套。
丁红之在屋门口迎接着,一行人走进去,院子里的四个孩子都紧张得向后退了几步。
丁红之手举着灵幡郑重地走出来,大舅端着一个黑色的泥瓦盆跟在后面,大红棺材被八个人抬着走了出来。
抬棺材的几个人随着丁红之的脚步停了下来。
大舅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泥瓦盆举过头顶,沉吟了片刻,朝着地上狠狠摔去。“啪!”清脆的响声传来,泥瓦盆碎了一地,碎片都崩到四个孩子的脚前。
“起灵!”丁红之高声大喊。
房顶上的哀乐声,此时正好搭配着这样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流泪。
吴翠哈率先跪下,身旁的丁家兄妹都跟着跪了下去。
“爸!您,您走好!”丁红之高声喊道。
吴老六手里拿着纸钱向外一扬,纸钱在空中飞舞着,划着圈儿散落下来。
抬着大红棺材的人徐徐走过,四个孩子跪在地上,目睹着一行人走出大院,吴翠哈的泪水,像决堤了一样,那个小老头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一想到,这世间再也看不到姥爷,她的心就抽搐着。
“翠哈!猪心!”丁秀看着她的手里大喊。
“猪心!怎么办哪?”吴翠哈手上还拎着猪心,慌忙站起身。
“给我!我送去!”丁军从她手里抢过猪心,跑了出去。
“翠哈!想开点!人都有生老病死的!”丁秀看着我,低声说。
吴翠哈心急火燎地看着院子外面,惦记着哥哥丁军送去的猪心,没有回应丁秀的话,但心里还是很温暖。
“可我还是很舍不得爷爷!呜呜......”丁丽抹着眼泪,抽泣着。
丁军跑回来了,站在院子门外,依旧向着棺材抬出去的方向望着。
“别了!姥爷!”吴翠哈在心里大声地说,眼泪一对一双的流着。
恍惚间,她看到门口的丁军身边站着一个人,头上包着白色的纱布,瘦瘦高高的个子,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李诚实。
李诚实,他又出现了,阴魂不散地出现了,还站在哥哥丁军旁边,她从地上跳起来,把身旁的丁秀和丁丽都吓了一跳。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外,那块地,就是姥爷躺下的地方,那个李诚实,居然有脸站在这里,吴翠哈已经怒火中烧,胸腔里上下起伏的都是随时要爆炸的怒气。
就在她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李诚实对着她笑了一下,一拐一拐地走了。他的笑,是足以击垮吴翠哈的最邪恶的笑,她扑上去,试图抓住他。
“翠哈!你怎么了?”丁军拽住了她。
“我,我?我要......”她哽咽了,不知道怎么解释,能让哥哥丁军明白,姥爷就是知道这件的原委,才被害走的。她不能再让李诚实伤害自己的哥哥,不能!
“哥!走!咱回去收拾屋子!”她收起自己胸中的万丈波澜,细声细语地对丁军说。
“翠哈,你要是太累,就回屋躺一会儿,活儿,哥来干!”丁军扶着吴翠哈的一只手臂,关切地问。
“我没事儿,我不累!”她嘴上说着,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翠哈怎么了?”丁秀和丁丽也跟着走了过来,丁丽看着她,不解地问。
“翠哈!是他吗?”丁秀的话让吴翠哈的心猛地被刀刺中了,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我去找他!”丁秀抬腿就往外走。
“不要!我不要你管!”吴翠哈真的要疯了,丁秀她,在昨天晚上,听到了大人们的谈话,她知道了那件事。
吴翠哈真的是无地自容,无法面对他们。这样的丑事,在亲人的面前,如同被扒光了一样难堪,她捂住了脸,终于无法控制,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你们好!我叫李诚实!”
她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还看见了那双脚,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彻底被激怒,熊狮一样吼叫起来。
“滚!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