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回到家把钱塞进了一个皮箱。从密室出来就看见媳妇堵在门口。
鹿静函文化程度不高,金陵第二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两年幼师,和张强结婚后就在家做了家庭主妇。
尽管不知道丈夫为啥一次能往家里拿这么多钱,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也能知道这钱来路不正。
来路不正的钱,并不能给鹿静函带来一丝兴奋和快乐。女人要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过日子。
“强子,钱挣多少是多?说了你多少次了。就怕你有命挣没命花。”
“我知道里面的厉害,但我能逆着老板的意思来嘛。去给我倒杯酒去。”
此刻,也许只有烈酒能麻痹烦躁不安的灵魂。
放着一桌子菜不顾,抓过一瓶酒来,咣咣咣一口气干下去多半瓶,张强总算稳住了神。
鹿静函看了是既恶心又心疼。
“你这样喝和一个疯狗有什么区别?”
“呵呵呵,你真能抬举我,我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了,我不求你荣华富贵当多大官,你跟组织打个申请,咱调到基层去不好嘛?”
“你见过射出去的回头箭嘛?”
鹿静函叹了一口气,她挨着男人坐在的地板上,接过酒瓶子也呡了一口。
“那我们一家三口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没有活路了?”
“你不是早就想离开金陵吗?我看时候差不多也到了,不能等翻了船再做打算。你今晚就动身离开这里。”
“我们娘俩能去哪里呢?”
“我在西安买了一套别墅,大隐隐于市,很安全。你们先去那里,我和姓杨的再应付一段时间,他上去了,我提拔了你们再回来。如果他没上去,我就去和你们汇合。”
张强几年前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在去西安学习时偷偷跑出来在未央区锦荣路买了一套别墅。
两人趁着夜深人静将金银细软都塞进了一辆无牌照的奔驰唯雅诺。将熟睡的孩子抱上车。鹿静函临走前问丈夫。
“我怎么知道你安不安全?”
“政法委网站有班子例会,杨卫方后面一般喜欢摆大凤尾竹,那就代表我ok。如果是鹤望兰,说明我还。如果是一棵龙血树,那就代表我完蛋了,你们娘俩就安心在西安呆下去,永远不要到金陵来。更不想着来给我收尸,人嘛,走了就是一把灰,和草木一个命!”
鹿静函和男人拥抱久久不愿意放开。泪水打湿了男人的肩膀。张强心里一阵柔软,但是还是一狠心将女人掰开。
“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回到空荡荡的房间,张强将剩下半瓶酒一饮而尽。趁着醉意,他爬到阁楼的小隔间里将眼镜摘下,从镜腿的桩头处抠出塑料垫片,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数据线接入电脑,将拍摄的杨卫方的一天导入d盘。
做完这一切,躺在地板上,透过天窗窥视金陵的夜。今夜乌云密布,只有几颗没被遮挡的星星若隐若现的眨眼睛。
一场暴雨要来了。
天寒恰遇暴雪天,屋漏偏逢连夜雨。
乔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篇报道竟然给江南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早在上个星期,新通报社就通知他们几个记者去一趟华东,调研该地区兴建高尔夫球场和大学城违法占地问题。
乔京是“老江南”,人头熟,地头熟,领着几个人就到了金陵。
金陵市委书记胡明消息灵通,听说来了这帮记者很不高兴,让金陵市公安局长赵构去传话:宣传金陵,我们欢迎。来挑刺,就是和我胡明过不去。
赵构在金陵迎宾馆见到了乔京。两人是老熟人了,因此说起话来比较随便。
“我老大可发话了,宣传我们,他欢迎,来挑刺,我们欢送。”
“呵!这个胡明挺个性啊。请我们时,八抬大轿。赶我们时,一句话就打发了,搞得我们跟个叫花子一样。吃谁饭听谁管,你端他的饭碗子,得买他们的账,我们做记者的可不吃这一套!”
话虽这么说,但乔京心里明白,胡明不发话,哪个单位也不敢出来招待他们。
官场是非常非常现实的,在这里,消息被极为高效的传递并被贯彻。精准地判断上面的意图,是一个干部在官场生态中生存的必备生存技能。
往常,记者来金陵,市宣传部都会积极跑来对接,衣食住行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这一次,宣传部没有一个人露头,拿他们当空气。
但乔京是个要面子的人,岂能任由别人摆布。他要抬出一个人要膈应一下这个胡明。
“其实,我们根本不在乎官方欢不欢迎我们,官方欢迎我们更好,是锦上添花,不欢迎我们也无所谓,我们的活还得继续干下去。我乔京朋友遍天下,走到那里都不会形单影只。昨天五星集团的老总还请我们哥几个在金陵饭店大搓了一顿,那威士忌,呵,够味!”
赵构心里动了一下。
“你说,宗总请你吃饭啊。”
“你认识?”
“哈哈哈哈,何止认识!那也是我的老朋友。乔老弟,老板的话我可是带到了,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一步了。下次,你下次来,我也在金陵饭店摆一场请你喝威士忌,你可得赏脸啊。”
赵构不是省会城市的书记,惹不起这帮记者,因此有这些软话垫吧着,不让局面太难堪。
“老朋友了,谁请谁都一样。我们明天上午就离开金陵,往南去。”
赵构回来给书记复命。特意把宗旭请乔京吃饭的事提了一嘴。没想到这一句话差点没把胡明整抑郁了。
“有烟么?给我一支烟。”
赵构给老板点了一支烟,直到吸完,胡明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
“虎父无犬子啊,这个公子哥可不是省油的灯。相比其他公子哥,这位是最让我琢磨不明白的,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个集团董事长请一个四处惹事掀盖的记者喝哪门子酒哦!”
“我也纳闷儿,按说以宗旭的脾气秉性恨不得当个陶渊明,是不会和这种人有什么瓜葛的。这个公子哥可不简单,听说生意越来越大,五星集团比于洋在的时候还红火不少倍,关键人家这小子没有跑咱这来要过一个项目啊。”
“哈哈,陶渊明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出生在高干家庭的人,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浓重的政治色彩。赵大局长啊,你把人想简单了,和宗公子打交道要带脑子,这大兄弟要是从政,也是一把好手。不过,你要记住一点,你是金陵市的公安局长。”
“我明白,省长是省长,他是他,我是您的兵。”
“最近杨卫方搞的那些个噱头我看着都吓人,你们市局要悠着点。”
“放心吧,书记,我们是法治金陵,对所有企业家一视同仁。不搞听话的就穿黄马甲,不听话的就穿黑马甲那一套。”
“好,你这句话算事切中要害了。”
胡明很高兴,赵构对杨卫方那一套有这么深刻的体悟,这让他这个书记的压力就小很多。胡明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高冷茶递过来。
“有朋友去凯律农场玩,带来几盒纯粹的茶叶,你拿回去尝尝。”
“好,谢谢书记,我还有一个事,一直想给您汇报只是没来的及,不过这个还真不太好说。”
“讲嘛。”
“就是前几天李元成那个案子我觉得蹊跷很大。”
“哦,那个劳山森林检查站是不是你的地盘?”
“省厅接管了。”
“你的地盘你做主嘛,省厅可以查,你市局有协助的义务嘛。”
“我懂了,回去就安排人手。”
“要注意原则问题。”
“我一向是原则性很强的。”
赵构很干练的甩出一个敬礼,刚硬的脸上面拉出一丝微笑。
“哎呀,能看见你这个一级警监笑一次很不容易啊。”
老实说,选赵构出来担任市公安局局长,胡明心里原来不是没有疑虑,他赵构毕竟是东大系的,还是赵荣炳的关门弟子,杨卫方的小学弟。官场里有这样一条潜规则:一个市委书记有两个职位的人选他必须有很大程度的发言权,一个是市委秘书长,一个是公安局长。这两个职位选不好,你这个书记的宝座怕是坐不舒服。
“哈哈,能得到书记一次夸奖也很不容易。”
“这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等哪天有空,一起好好喝几杯。”
“喝酒不急,等打上了这网大鱼再说。”
“哈哈,有点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在江南,你算势单力薄的,遇事要稳!”
赵构捻灭手中的烟。“我该走了,我的老师还等着我去拜访他老人家呢,这个约都爽了快一个星期了。”
“去吧。”
赵构去了东大那个着名的办公室。赵荣炳也把他让进小房间抽烟。
“你好些日子没到我这里来啦。”
“老师,我实在是太忙了。”
“你们一个个越升越高,羽翼丰满,翅膀都硬了。”
“您言重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啊,现在老了,没有别的愿望,惟愿你们师兄弟几个能团结起来,不要祸起萧墙内斗!这样只会亲痛仇快。”
“我赵构与世无争。”
“我是要你帮助你师哥,你现在帮他一把,到时他会扶你一程。”
“老师说的是平文师哥还是卫方师哥?”
赵荣炳没有答话,而是反问了赵构一句。
“你认为你最应该帮助哪一个?”
“老师,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与世无争。”
“呵呵呵,我没有看错你,老师要告诉你的是,你宁可做壁上观万不可掺和进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赵构顿感意外。他原本以为今天老师是要做一会说客,让他难以抉择。
赵荣炳端着茶杯凝神看向窗外的大喷泉,看着法桐下芸芸往往的年轻学子们缓缓说到。
“没有哪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托一把,送一程,恨不得给弟子们插上翅膀,助力他们龙腾四海,达济天下。但人才难得,登的上文官武将造化的能有几个呢!我教的学生千千万,教出来的屈指可数。你是其中之一,也是我的关门弟子。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赵构的眼眶都红了。他不知道该跟老师说什么。
“记住老师的话,忙你的去吧,老师累了。”
“哎。”
看着赵构毕恭毕敬的轻轻带上门,赵荣炳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江南省换帅这场大棋局中,他赵荣炳绝不会压上所有的棋子,一定要留一颗“隐子”,而这个隐子恰恰是他最重的一手。不然,赵荣炳 “太极大云手”的称号不白叫了。
在金陵转了几天,记者们觉得没什么搞头。金陵连个像样的高尔夫球场都没有,大学城建设占地情况有,但问题不大。加上没有宣传部接待,吃的住的都下降好几个等次,好些人熬不住,跟乔京抱怨。
“乔哥,来时你吹你在金陵吃得开,人头熟,地头熟,我们以为还能跟着你开开眼界,吃香的喝辣的呢。现在好了,焦干冰凉。我看我们还是继续南进吧,金陵这里没啥文章可做。”
乔京也觉得索然无味。
“那也得等下午省国土厅的专家会开完再说,再不给面,程序性的东西得走完吧。”
会上,记者们都无精打采的。都想着赶紧应付完了事。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一帮人在院里抽烟闲聊。一个专家无意中给乔京透露了一消息。
“秣陵市那边有个企业在长江边上建了个钢厂。”
“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建钢厂用地小不了。乔京记在了心里。
车子开拔时他说了句。
“去秣陵。”
“哎,不是南下吗?”
“嘿嘿,秣陵有大鱼!你们这趟跟着我可就见证历史了!这次,我们开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
乔京大记者的名不是虚来的,他一兴奋,年轻的同事们心劲头又提起来了。
“这次,乔哥不会空网吧?”
“嘿,恁就擎好吧!”
一过德胜河,乔京就知道自己抓到的不是一条大鱼,而是大鲸。
长江边上七平方公里的地带上,摊铺出一个钢铁商业帝国。远处乌龟墩卧在江里和铁厂一衣带水,那是天然的铁矿石大港和堆料场。纵是见多识广的乔京们也被眼前宏伟的场景震惊的合不拢下巴。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新闻大料!
在芦苇青青的江边,一个瘦弱的农民模样的人接待了乔京一行。这个人看起来憨厚而精明。
“你们要采访我什么?我很忙的。”
“让你们老板来。”
“这片地方上我说了算,算不算老板?”
“您是?”
“德季芳。”
“哦!你在秣陵算是知名人物了。”
乔京根本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土鳖”一样的人物就是民营钢铁大王,更不相信他居然能搞出这么大一摊子来。
“你这个钢厂规模多少?”
“初步设计年产800万,争取三年国内第一,五年世界第一。”
“嚯!为何搞这么大?”
“重化工这玩意,生产规模越大,成本就越低。我炼出的钢每吨比国企要低300元!”
“凭啥你就这么厉害?”
“我的高炉,国际一流技术水平,一个炉我造好才3个亿,他们得8个亿,我的铁矿石每吨300元,他们进口得六百多甚至上千了。你再看看我的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哪像你们接触的国企精英们,天天衣冠楚楚,不是羊毛精纺不穿!我们民营企业知道怎么省钱,不铺张浪费。”
德季芳的口气中充满了对竞争对手的不屑与揶揄。
乔京很唏嘘,一个亿万富翁,居然穿的跟农民没什么两样,也算是一个奇人了。更令这帮记者大开眼界的是这个名震秣陵的大富翁居然开着一辆二手的破桑塔纳,这车还是别人抵债抵给他的。
乔京不相信眼前这个一分钱都得掰开分两半花的人敢向银行贷款十几亿搞厂子,这不符合常理啊。
“你用了这么一大块地都是正规手续批的?”
“政府支持我唻,7个项目一个码头,一天就给我批好了。”
乔京很感慨,“老德,你本可以成为中国的卡内基。”
德季芳嘿嘿笑了一下。
“美国佬没有什么可神气的,我们秣陵人一样可以做到。”
这句话感动了乔京,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来秣陵了。
在采访德季芳之前乔京给国土部打过电话,那边确认,没有在秣陵市批过这么大的项目用地。至少是在用地这方面,德季芳绝对违规了!这个钢铁厂是化整为零的劈开来让地方政府审批,钻了政策的空子。
做记者,最重要的尊重事实,报道事实,将内心的不安摒弃到一边去。乔京们窝在一个宾馆里三天,搞了一份《违规占地,没有准生证的秣陵钢铁大厂》内参材料递了上去!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没等来李白,隔壁的秣陵却等来了国家调查组。发改委、国土资源部和环保总局联合调查组赶赴秣陵的事终于惊动了江南省。
省委书记顾参很震惊。在他就要奉调北上的节骨眼上,秣陵事件要是酝酿成龙卷风,一切都可能功亏一篑。很明显,这是有人要搞事。而且这次来的更猛烈。
顾参本能的感觉到,在背后,有一股源源不断的能扭转乾坤的力量,透过无形的大手朝他盖过来。一想到这,顾参就不寒而栗,他焦躁的点上一支烟,后背又开始跳疼了。
林平看见顾参脸色很难看,赶紧过来。
“书记,要不要找个医生看一下?”
“不碍事,你扶我到沙发上躺一会就行。”
林平小心搀扶顾参躺下。
“要不要省长过来一趟。”
“也好。”
林平赶紧去打电话。
兴邦正在听秣陵市委书记李争汇报情况。
“秣陵出了这么大个事,你李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钢铁行业超过3000万美金的投资都得经过发改委审批,你居然敢分拆规避政策,你长了几个脑袋?”
“我也是急于把秣陵的经济搞上去。”
“我看你是着急升官发财,搞政绩工程!有同志给我汇报,这个厂最初只是想搞200万吨,投资10个亿,被你们热情推动,吹大了四五倍,投资超过百亿。我看你不仅目无法律,还瞎插手民营企业的经营。这次你捅了马蜂窝了,你要吃不下,兜不住了。”
李争腿肚子都转筋了,差点给兴邦跪下了。
“省长救我!”
“我怎么救你?不是士言力荐你当这个书记,你也捅不出这么大的篓子来。我宗兴邦一直觉得你还是搞机关事务比较合适。你先回去吧,配合上面做好调查工作,凡事都要实事求是的来,捂盖子是不行的。”
也只能如此了,省长没有不出面“平事”,他一个李争算个老几。
罗汉平进来汇报。
“书记让您过去一趟。”
“好。”宗兴邦端起茶杯,这明显是驱客了,李争灰溜溜的走了。
哎,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出了大事,再哭鼻子抹脸卖惨的干部是真不能原谅的。原谅他们就是对人民犯罪。
下了楼,还没出门,天上就下了疾风暴雨。
罗汉平赶紧跑到值班室去拿雨伞,兴邦内心焦躁,等在门栋口看着外面的大风雨。
大院里,落了一地的残枝败柳,花圃里的绣球花被打的匍匐在地抬不起头。就连花架上那棵四百多年的老紫藤也不再有往日的雍容华贵的气势,耷拉着脑袋花容失色。
倾盆之下,无人能够雨不沾身。
撑了伞,也聊胜于无。到了书记楼,两人的下半身淋透了,裤脚角只往下滴水。
兴邦开玩笑说这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罗汉平也笑。说他以前的梦想就是在一个百花烂漫的雨天,撑一把油纸伞在深宅大院里散步,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把,不过和想的不一样,只有狼狈没有浪漫了。
上了楼,顾参还在猛烈的抽烟。
“书记得注意身体啊。”
“你来的正好,秣陵的事还能不能降降温?”
“恐怕很难,刚才我找李真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胆子太大,摊子铺的也大。”
“总不能任由事态蔓延吧。”
“省里面正准备去一趟秣陵,组织力量将损失最小化。”
“省里职权范围内的事,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
“这么说,我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了。”
“哈哈,你是一省之长嘛,当然有这个权力。”
顾参递给兴邦一支烟。“这场雨来的急,搞的我的腰椎都受不了。”
“膏药贴了么?”
“刚贴上,不然根本顶不住,多亏了你这个偏方,效果真好。”
“我的腰也开始出现问题了,阴雨天或坐久了就开始疼。”
“哈哈,咱两个病号得同舟共济了,不然天花板得塌下来。”
“不会,这雨一停,我就去秣陵。”
“我估计你还没吃早饭,让小食堂给你备了一些。一起吃吧。”
今天小食堂里的早餐更简单。白粥,白水蛋,外加一盘辣炒辣疙瘩小菜。这是宗兴邦在淮海市时的早点套餐。
“书记有心了。香,看起来书记是懂淮海美食的。”
“哈哈,你们淮海菜自成一个菜系,揉南北风味于一体,杂东西通衢烩炖一锅。自带黏人属性,我一吃,就喜欢上了。等你从秣陵回来,我请你吃地锅鸡。”
“那这桌饭我可得提前预约下来。”
“好,一言为定!”
下午,省长带队,发改委,工信厅,环保厅主要负责人,连同金陵工业大学抽调一众冶金学家,组队去了秣陵。根据省长指示,沿海开发集团和江北钢铁集团也一同前往。
在路上,兴邦就在考斯特上开了一个小会。
“你们要考虑两个问题,一,如果德季芳的这个钢厂要被肢解了,怎么善后经济效果最优。第二,还有没有可能回旋的文章可做?”
余明心直口快。
“回旋,基本上没可能了,热油锅里的白条还有挣扎的必要么?”
李斯嘿嘿一乐。
“人家就是为了这根外焦里嫩的白条才买的酒。”
车上哄堂大笑。
到了秣陵迎宾馆,才知道上面的检查组也驻在这里。兴邦乐了。
“无巧不成书,拜访他们是方便了,抬脚就到。”
金陵地邪,刚说完要去拜访调查组,省发改委主任黄临就跑进兴邦的房间汇报。
“省长,程利副主任要来见你。”
“快请!”
话音未落,程利已经拎着一瓶董酒进来了。
“宗老弟,知道你来了,一起喝点。”
“哈哈哈,能喝你老程的酒可不容易啊,往常请你都请不到。不过,到了我的地界,得我做东!”
“酒我都拎来了,先喝几杯再聊。”
程利去有备而来,他摊开带来的几个菜,酱香蹄花,花椒狗肉,咸桂花老鹅,外加一份什锦菜。
“好家伙,怪丰盛。汉平啊,你招呼其他人去吃饭,让他们就不要等我了。”
“好!”
罗汉平赶紧找来两个玻璃杯和筷子,把小桌和椅子摆置好就出去了。
程利啪的一声拧开酒倒上。
“走一个?”
“走一个。”
“今天很惭愧,以前都是省里跑到我们那里批项目。现在我们跑到省里减项目。”
“既然你这么坦诚,给句痛快话,这个秣陵钢厂还有没有回旋余地?”
程利没有搭话,而是提了第二杯。
“以前,我上小学的时候,班级里成绩好的表现好的,给你发奖状戴小红花。成绩差的表现不好的就让你去教室门口罚站,甚至让你蹲马步。”
“哈哈哈,我从小就是学霸,没蹲过马步。”
“这次,跑不了你!”
“为啥就要揪着秣陵?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事件,甚至还有外资钢铁秒批的,我们就不行,就不能给个改正的机会?”
“很不幸,抓典型抓着你们了。你带了那么多人,明天去现场肯定有看明白里面道理的。来吧,几年不见了,再提一杯。”
“提!”
两个人酒量了得,因此一瓶酒只是麻麻嘴。
程利还要开第二瓶被兴邦按住了。
“行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意思都到了,改日再喝,到时我叫上志强一起喝个痛快。”
“你现在很难叫上他了。”
“咋的?”
“他又升了。”
“哈哈哈,他就是连升三级,也没资格在咱俩面前摆老资格啊。”
“你这话听着痛快。我走了,来你这里时间太长容易让人误会。”
“嘿,你这个老程。”
兴邦哈哈大笑,站起来给程利塞了一包马陵岩茶,说这玩意别看酽,解酒消腻。程利第一次没拒绝别人送的东西,拿过来放在包里,一摆手走了。
第二天,来到钢厂现场,兴邦把钢铁冶金专家李邦正叫到近前。
“你是我们省最杰出的冶铁专家,是权威,今天你带队看现场。”
“你让我来拍板?”
“到时你先说说看。”
先去高炉区,程利说这是国内最大的高炉之一,5500立方米的容量可以排到世界前四。
“关键他有两座高炉,足以傲视群雄。”
在120吨的电炉面前,李邦正差一点顶礼膜拜。
“这是我见过的,目前为止最先进的电炉,有了它,高端宽厚钢板质量就有了保证。”
“您不是我国电炉的奠基人么?”
“原理我搞的,这么大实物你不觉得震撼嘛!我们再去码头看看。”
专家就是专家,听到泊船码头有十四米水深的航道时,赞叹不绝。
“你这个德季芳,野心大的很来。”
“嘿嘿,世界上最大的船,我的码头直接能停进来,所以那些外国佬愿意和我签订长期铁矿石合同。”
“如果你的项目真成了,你就是世界首富。”
“我喜欢炼钢,这是我一辈子想干的事。”
登上了铁矿石的堆场,站在矿石粉山上,李邦正跟省长交底。
“省长,这个厂,我们省里得保!”
“理由呢?”
“德季芳这小子,天生的大亨,他的眼光,设备,技术,成本,都做到了世界顶尖,假以时日必将能做到世界第一。”
“那更不能保了。”
“你的话我难以理解。”
“如果,一个违规建立起来的钢厂真做到了世界第一,你让政府的脸往哪放?你置法律和规则于何地?!”
“这……”
“从内心讲,我也想保他,毕竟成长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不容易,也是从商海的血雨腥风中历练出来的。但是,我保不住!你看这长江水,浩浩荡荡不可阻挡。德季芳完了。”
德季芳爬上矿山顶,热的一头汗,他欲言又止。省长伸过来手时,他诚惶诚恐的握过去了。
兴邦紧紧地握着那双粗糙有力的手。
“德老弟,你呀,你呀,你应该在起高炉前来找我们,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偏钻犄角旮旯死胡同。”
“省长,五月高炉就投产了,马上就能产生大量税费和效益,我愿意为秣陵为江南省的经济做点贡献。您看,这么大的项目能不能不拆掉?罚款我认!”
“哎,你想简单了,你至少犯了五个错误。”
“愿听其详。”
“一,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二,太鲁莽,法律意识淡薄;三,你太高调,不懂迂回;四,你太相信李争他们了;最关键的是你不懂政治!”
德季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越来越糟糕,他喃喃说道。
“政府说能动了,我才动的……”
“你说的是李争吧,这个人该开除了!论委屈,你老德委屈不小,但委屈于事无补!”
“省长,只要再给我三十天,我就能扭转局面。”
“我这个省长,缺的也是时间呐!”
在秣陵迎宾馆,省长召开了现场办公会。
“李争,你说说看,眼下最重要的那三千多户老百姓怎么办,他们有的还住在荒郊野外的大树下无家可归呐!”
“我还是建议让德季芳投产,至于投产,他就能产生税收,我们政府才敢垫资盖安置房。”
李邦正插话,“现在钢铁产业‘五个一’说法,生产1吨钢只需投资1000万元,100万吨的产能只需1年建成,1年就可收回投资,利润大的吓人。”
“李教授说的是产业经济效益,我们讲的是依法行政。虽说我们搞活经济讲究先行先试摸着石头过河,但是现在我们在逐步规范化,制度化,阳光化的法治化的政府运行历史进程中,一切都要讲规则,不能以不法换取利益,哪怕是税收!”
“你李争除了让钢厂违规开工没有别的法子了?”
“钢厂开不了工,我们见不到税收,垫了钱就是有去无回。”
“那你这个市委书记当初怎么敢让他一家伙推平了几千户的家园的!”
会场静的吓人。
宗兴邦缓缓说到。
“从今日起,你李争停职检查,秣陵市委书记一职务,暂由副省长余明同志临时署理,解决秣陵钢厂事宜。现在最首要的是让这三千多户居民有家可归!他们一日无房住,我宗兴邦陪他们一日同沐风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