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泽林的案前一直放着一份奏折。
    折子里就是史书上记载过的那次“将材武科”提议的雏形——初场武试，试刀枪剑戟、拳搏骑射等；二场兵工，考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三场谋略，兵法、天文、地理选熟悉者言之。考察科目十分全面，从个人武艺到兵器使用再到指挥谋略，可以预想，如果这个提议真的实行下去，选出来的将士一定是国家栋梁之才，到哪儿都能用的那种。
    然而这个提议最终只是提议，而没有真正实行下去的原因想必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考得太全面了，一旦实行，别说武举选将之后授衔领兵了，就是直接封大将军给贵族头衔都没有人考得出来。
    发展力的落后导致教育成本下不来，教育资源尤其是军事教育的垄断于民间武者而言根本没有练习兵器的使用和学习军事谋略的途径，这个时候的武将大多数连字都不认识，更不用提什么天文地理，再加上精通谋略、营阵和个人武艺这些技能哪个不是名将必备，名将哎，那可是名将，不仅需要各方面的培养最关键还需要天赋，和平年代出现盖世名将的几率等同于偏远地区的孩子直接出国留学......
    更别提那些名将也是一步一步实践出来的经验，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之后大家敬畏地喊一声大将军然后被史官记录该着名将领......兵法说得再详细也只是理论，不亲自上场体会风云变幻的战场谁都不敢拍胸脯说自己绝对没问题。
    因此这个提议显得过于理想，过于空想，过于异想天开了那么些......世官中出名将的几率比起平民要大一点，毕竟从小耳濡目染再怎么着也该有个底子，但是人家是世官哎，可以世袭的荫官谁愿意没事跑来武举跟一群人争头名啊......
    空想归空想，深究这个提议出现的背后原因，其实也就能理解了——黎朝末年，北方女真部落走向统一，蒙古铁骑和关宁铁骑依旧打得你死我活，天灾不断，流亡失所的百姓变成强盗和难民，各地府兵哗变频发，中原大地的和平表象已经摇摇欲坠。
    当然，常泽林的这份奏折还没有那么完善，上疏的时机也没有那么急迫，黎朝也没有进入风雨飘摇的末代，只是暴风雨的前奏中，嗅觉敏锐的人总会显得心急了那么一些。
    周泠鹤自然是知道这份奏折存在的，在清楚定国公的某些想法之后答应改考的事并不是很艰难的选择，他很清楚那个小子既然这么有把握地让他去和定国公提，一定是也清楚这份奏折的存在。
    很可怕的情报力，小周统领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份奏折连六科廊房都没进过，秦鹿公主居然有办法知道......于军方而言，对方的手伸得太深了。
    过段时间一定要把国公府和神机营清洗一遍，这种什么都被人看透的状况实在是太危险了。小周统领不小心走了下神。
    朱挽宁不是没考虑过自己手上情报太多会招来猜忌，问题是柔柔这次预谋之中的意外还属于池鱼之祸，情感上她不可能坐视自己异世中唯一的老乡被人疯狂打击报复，道德上也是她连累了人家，自己本身处于京畿大营中进行任务无法以原来的身份做强援，再加上拉拢位高权重的好队友未来有什么行动总能找人配合的隐秘私心，她觉得自己目前的办法是最行之有效的......至于小周统领因此以为府中眼线众多要清洗？随便吧随便吧，反正她的眼线是超牛批的外挂没人能动，再说了洗洗更健康，万一因此找出什么敌对势力的探子朱小妞还觉得姓周的得感谢她来着......
    舆论战和先斩后奏效果出奇得好，在陈大牛带领众生员找上巡考的质问中巡考官和监考官一头雾水地得到了明天改考的消息，再三盘问众人之后发现消息最初来源是上午刚进出过神机营统领大人营帐的朱、程二人。
    陈大牛是不愿意出卖兄弟的，只是义正言辞要求对方给说法，然而群众之中并不缺少眼睛雪亮的——进大营前每个人都被登记的文书员警告过要绕着神机营走，就这俩人跑去了，能不被人注意吗。
    于是顺理成章找到两人，让巡考官几乎吐血的是，找到这两个舆论源头时，姓顾的那个生员还在指挥后勤处一些只会听命令办事的工匠重新打磨箭簇并且为弓箭分类标号.......
    监考官也想晕，工匠临时加班的工钱可全部都要记他们五军营的账，然而他还是坚强地撑住了，看此二人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不由也产生了动摇......难道真的是上面的消息而他们恰好没有收到？
    朱小妞毫不客气地指挥道：“那谁，既然来了就赶紧来帮忙，百来号人一人一百支羽箭不能再少了，赶紧过来查数分装好让人家技术人员刻字！”
    那谁？！谁啊那谁？！
    五个巡考监考互相看了看，牙疼地自动理解了此人说的到底是谁。
    还有人不信邪，本就是求证来的，清咳一声上来就要摆官威，“谁给你们的权利来指挥本部工匠？！改考一事到底......”
    他话还没说完，朱挽宁不耐烦一亮牌子，“知道是谁了？！”
    早知道有人找茬，幸好她先去神机营问周统领的副官要了个牌子。
    此人立刻气焰全无，跑回监考队伍......嘤嘤嘤这人居然有周大人的牌子！
    苏晴柔的工厂已经投入生产了，虽然之前办皇商这事儿得走流程，可什么事不是完全准备好了再去干，至少最后在户部登记上名字之前她就得给边防军送去第一批物资，由此各位大人得见她的诚意，后面的关节才好打通。
    因此这是个规模不小的流水线车间，从工人到后勤加起来总共差不多一千人，八成都是妇女和老弱病残，真要打起来规模也只有百来号人，然而这八成的妇女是苏晴柔和朱挽宁心头之重，既然拉出来上班就不可能再放人回去，所以朱挽宁就算是把规模夸张了，那也是出于实际考虑，当然她的考虑和周泠鹤的考虑肯定不一样，那么人都有些小秘密，她不说，周统领一定会体谅她的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