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伤……是妈妈出现的时候造成的。”关译心突然说道。
    陆曦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随便应了一声，“是啊。”
    他这会儿身上的伤口早就已经恢复了。
    只不过，衣服上从里到外浸透沾染的大片血迹暂时没法清理。
    陆曦自己心里也颇有些烦恼，但脸上一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就是了。
    关译心：“其实，当初关一一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造成了过类似的情况。”
    陆曦顿时好奇地看了过来，“嗯？怎么说？”
    关译心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当时的受害者，是陆离。”
    陆曦一时间也是无语：“……”
    他那让人糟心的倒霉大侄子哟！
    关译心简单的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陆曦听完，一脸的若有所思。
    “这么一比较的话，关一一造成的影响，比起温鹭女士出现，似乎要小很多。当时在场的那么多普通人都只是被震晕过去了，至于陆离，当他看见关一一的时候，也只是有点感觉头晕眼花而已。”
    关译心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突然就觉得，关一一当时给陆离造成的困扰，其实和陆曦刚刚说过的，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和记忆都被洗刷了一遍的状态，有点相似。
    只是严重程度相差很多。
    “可惜你妈妈温鹭女士并不愿意透露这个笔记本以外的任何消息，”陆曦有些感慨地说道，“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设定好了对应的言语和反应，除此之外，她什么话都不会说。”
    要不然，就冲刚刚关一一突然一头栽下去给他们的提醒，他肯定直接转身回地下实验室里，杀个回马枪。
    这件事并未结束，温鹭身上明显还藏着秘密。
    但是，在温鹭本人拒绝交流、并且对关译心都不假辞色的情况下，再去找到温鹭已经没有了多少意义。
    关译心轻轻地“唔”了一声。
    她也没哭着喊着就要去找到妈妈。
    从陆曦的遭遇就能看出来了，妈妈现在的状态明显也十分特殊。
    而且，关译心还惦记着，那个附身在妈妈身上的东西……
    陆曦都重新夺回了他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长达十多年了，他都不敢保证，当初出现在他体内的另一个“陆曦”已经彻底消亡了。
    而妈妈现在的状态，根据陆曦的描述，显然要比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陆曦糟糕很多。
    关译心不知道自己现在过去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甚至还会担心自己的出现反而会影响到妈妈……
    比起把情况搅和得更复杂，关译心现在反而迫切得想要重新穿越到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里面去。
    她不愿意在地球现实世界这边尝试任何危险的行为，但是，却从不排斥在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搅风搅雨，给他们找点热闹。
    有些事情的答案，也的确需要她继续去另一个世界继续寻找。
    关译心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想要再回头去看向那间地下实验室的冲动，然后伸手重新把正精神抖擞四处摇摆的小怪物关一一拎起来，果断地将其往自己衣兜里一揣。
    关一一顿时鼓秋着探出头来。
    不过它这会儿也老老实实的，没有继续往关译心的肩膀上爬。
    旋即，关译心抬头招呼陆曦道：“走吧，陆叔叔，我们先去查看地形。”
    陆曦多少有点意外于关译心的情绪这么快就重新恢复过来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跟着走了出来。
    地面的那排宿舍里，原本一直徘徊着出现的工作人员的身影，已经不知不觉间全部都消失了。
    本就荒凉的环境里，似乎在无声无息间又平添了几分诡异的荒废败落之感。
    站在半山腰平缓的山地往下望去，在漆黑幽邃的夜色之下，依稀还能够看到那些零零落落的绿色荧光。
    只不过，关译心微微眯了下眼睛，轻声说道：“那些绿色的荧光点，似乎比之前变少了。”
    陆曦走过去，站在关译心身边大致朝着绿色荧光的方向张望了两下。
    “确实减少了一点，”陆曦肯定了关译心观察，甚至给出了大概的观测数据：“起码得有30%的部分。”
    关译心没问他是怎么比对出来的，毕竟她现在对陆曦的记忆能力心中有数。
    陆曦若有所思的猜测道：“也不知道是被我消耗掉的，还是把你手里那个诡异的笔记本拿出来之后，消耗掉的。”
    关译心不由得低头。
    那个鲜血淋漓的笔记本一直被她紧紧地拿在手中，而没有和其它那几本书和硬盘一起，放到关一一的神秘空间里。
    一方面是关译心担心这个明显有问题的笔记本本身会对小怪物关一一产生影响，另一方面，她也是在忍不住地抓住了妈妈留下的这一丝一缕的痕迹……
    旁边的陆曦举着手机开始四处拍照，主要是留存这边山势走向的图片。
    伴随着闪光灯的轻响，陆曦随口发出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了关译心的耳朵里，“小侄女，等下我们再去那片林子里看看？我有点好奇，那些绿色的粉尘为什么会固守在那里。”
    关译心点了点头，“好，我还打算看情况再捞一点粉尘。”
    陆曦恍然：“想给关一一当存粮？”
    关译心没否认这个猜测，直接点头道：“嗯。”
    顿了顿，她轻声说道：“反正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祸害，不如让关一一吃了。”
    关译心说话间，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空越发漆黑暗淡，星星大抵是已经燃尽了，再发不出半点光亮磷火来。
    所有的光都被这压抑的浓重夜色所掩了去，野旷天低，天空就这样昏沉沉地压了下来，远处的地平线上都只剩下一片看不清的渺茫了。
    这里的山间却静悄悄的，那是一种没有任何生命的死寂，连一丝风声、虫鸣也无。
    站在这里的陆曦和关译心两人，再加上一只探头探脑的小怪物关一一，仿佛便是这片禁区里唯一还活着的、会发出声响和动静的生命存在。
    然而，在这片山脚下的不远处，山与地相连接的地方，小小的一座村落里，却零星点点的亮着几许微弱的灯光。
    比不上城市繁华和万家灯火，那些闪烁着的灯光，却是这片无声寂静的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和亮色。
    关译心轻轻地舒了口气。
    ——如果在这里吃有问题的话，那就放在关一一的神秘空间里，直接带到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之后再去慢慢消化。
    或者关一一依旧觉得这个食物它不喜欢，那就到了那边再随便找个下水道冲下去也无所谓了。
    关译心神色漠然，近乎冷漠而刻薄地想着。
    反正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地球上。
    “周围的山势我看着起伏程度好像都有点变化。”旁边的陆曦在这片半山腰还算平坦的地面上绕了几圈之后，突然开口说道：“不过，我个人倾向于觉得，是我们脚下这座山峰的地形出现了变化。”
    关译心猜测道：“你是说，这座山的高度变化，所以导致看向周围的山势起伏时，觉得角度变化了？”
    陆曦点点头，“是啊，不过我这个观测的视角太容易偏颇了，还是得回头让陆离他们收集航拍的地形图再来对比。”
    关译心：“会不会，一直能扫到这边的卫星地图，早就已经被不知不觉间影响到了？”
    要不然，一座山的地形发生改变，陆离不可能不说。
    陆曦和关译心对视了一眼，“改得更符合我的噩梦中的场景？”
    关译心微微点了点头。
    陆曦喃喃道：“其实，我在噩梦中看到的场景，和我在世界各地旅行时找到的场景，并不能一一对应……”
    这里算是一处对应的比较精准的。
    而这也是之前陆曦都从陆离那里得知了这里的危险程度，甚至不惜和自己的大侄子杠上，都一定要亲自前来的原因。
    关译心不太确定的轻声道：“或许，如果现在就已经一一对应的话，灾难可能就已经降临于世了呢？”
    陆曦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山上极目远眺。
    眼前的景象苍凉浩渺，与噩梦中布满暗红的场景，在陆曦的脑海中无声地循环往复。
    就如同老式的胶片放映，“卡拉卡拉”地明暗交错、光影变化，那两个场景渐渐融合的一幕戏剧是如此的清晰，直到所有的人连同观众，都在这一场只有黑白的默剧中化作看不到面孔的符号。
    所有的无措和难以置信的震撼，都被牢牢地压在了陆曦脑海中最深的地方，成为了他波澜不惊的面孔中无法占据丝毫的默然底色。
    好半晌，陆曦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侄女说的这种可能性，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更加绵长、无法醒来的噩梦……
    随后，关译心和陆曦两人沿着之前上山的路，复又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下面那片依旧散发出微弱的绿色荧光的林子里走去。
    那个隐藏着诸多过往和秘密的地下实验室，就这样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寂静的山里只有两人清晰的脚步声。
    小怪物关一一探了探头，它无聊地想要张嘴“吱吱唧唧”的随便叫唤两声，和muamua撒撒娇卖卖萌，但是顾虑这muamua和那个很可怕的陆曦谁也没有开口，都硬生生的哑火把自己的声音给收回去了。
    直到关译心突然开口，轻声说道：“文明的起源、人类的聚居、城市的发展，历史上的一切行为，归根结底，就是人类对土地的占有和使用。”
    陆曦抬头：“嗯？”
    关译心：“我的地理书上告诉我，世界上早期的人类文明全部起源于大河流域。后来，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不同地区、不同环境下的文明，渐渐有了符合当地特征的全新的符号。但是直到现在，在地球上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域，每一座城市的建立，依旧能够总结出很多共同的特征符号。”
    陆曦：“所以？”
    关译心的眼神微微动了动，里面似有某种锋利的暗芒，“所以，人类的生活聚居地，必然都是符合一定的客观规律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关译心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无比迫切地想要拿到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世界地图。
    “污染”和“畸变”或许是无序的。
    但是，为了应对不可控的“污染”，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一切社会规则，却依旧要为了维持那个社会的稳定运行而服务。
    就像是调查部封禁一切的纸质书籍和文字，选择使用超级人工智能可以随时审查的电子数据一样，追根究底，他们是为了阻止“污染”的进一步扩散。
    关译心现在无比的好奇，在她不曾接触到的地方，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城市之外，究竟藏着什么……
    以及，曾经出现在陆曦的噩梦中的那个，守着一个怪物、还在操纵机械臂挖尸体的sad-4号又藏着怎样的过往。
    这个禁区似乎出现了时间的回环，但是，只要稍一回想，就能发现，这里不断刷新出现的那些工作人员的身影，连同无数个时间回环一起，都只是在无数次的呈现出过去的场景。
    它是对过往的重现和重映，却从不触及未来。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定，那些出现在陆曦噩梦中的场景，同样存在于过去？
    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看似繁华的城市，是在那一望无际的被怪物和血肉浸透的废墟上重建的吗？
    作为一个超级人工智能、自我意识却格外的清晰明确，平时说着不喜欢加班、可以肆意编排那些势力范围非同一般的公司继承人、还喜欢用性感男神风电子合成音的sad-4号，又在这其中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陆曦并不知晓关译心此时脑海中闪过的种种念头。
    但是，顺着关译心的思路，他倒是直接总结出来自己去过的所有那些地方的特点。
    “人类聚居地的客观规律啊……”陆曦仔细琢磨了一下，直接就说道：“那我之前、包括现在，去过的每一个景点，它们最突出的客观规律就是，一点也不符合人类聚居地的特征。”
    陆曦详细地描述道：“空气稀薄、人迹罕至、没有水源、冻土雪原、干旱沙尘、资源匮乏、地势险峻……除了想不开的人，一般人旅游都不会往这种无人区里面走的。”
    关译心表情复杂地看着陆曦。
    之前看陆曦那洗涤心灵的九宫格朋友圈自拍，关译心以为他也就是喜欢去进个藏区、爬个雪山、逛个原始森林或者沼泽什么的。
    但是现在关译心确信了，那些比较热门的、有补给点的雪山绝对是陆曦不屑一顾的地方。
    对上关译心微妙的视线，陆曦顿时恍然。
    哦，他就是那个经常想不开的人啊。
    那没事了。
    末了，关译心轻声道：“如果，有人在这种地方建立城市，是为了什么？”
    陆曦张了张口。
    然而，不等陆曦回答，关译心自己已经直接自问自答地继续道：“这种曾经人迹罕至、杳无人烟的地方，最大的共同特征，就是之前没有被人踏足，所以，不会在这里留下‘污染’的血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