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译心和sad-4号的聊天还在继续。
    只要不谈“污染”和“畸变”的内容，他们俩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一个来自地球的外来者，依旧可以在冯洛彬加班的频道里相谈甚欢。
    当然了，主要是sad-4号自己在说，关译心在热情地给它捧哏。
    冯洛彬：“……”
    踏马的我为什么不能去机房直接拔了这个人工智能的电源？
    唯一一个正经人冯洛彬简直忍无可忍，可惜正处于工作加班的状态下，他只能继续忍受来自sad-4号的、堪比精神污染的长篇大论。
    恍惚间，他似乎终于弄明白了，sad-4号为什么会一边怀疑关译心，一边又忍不住一直和这个女大学生聊天。
    除了sad-4号那不知道已经排号到几位数的测试环节之外，它也是真的能和关译心聊得来。
    能受得了sad-4号那叨逼叨的活人其实不少。
    但是大家都是为工作所迫。
    只有关译心是主动的。
    甚至这姑娘好像还时不时真的会被sad-4号逗笑，并且，她在和sad-4号交流的过程中，语气里真的是全无客套、满是真诚，隐约还带着点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喜爱和期待感。
    这得是真的兴趣相投，且爱好一致，才能这么配合。
    品味这么奇葩的活生生的人类，起码冯洛彬自己是就见过这么一个而已。
    甚至于，关译心在语音通讯里叫到sad-4号名字的时候，眼睛里甚至都闪烁着期许的光。
    冯洛彬不是没见过会伪装的人，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是无法掩盖的。
    以至于，被迫听着他们俩聊天的冯洛彬，到后面甚至忍不住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
    ——这个今年才刚刚入学就读大一的小姑娘，她是不是对自己的人类同类、尤其是同龄的男孩子们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对超级人工智能抱有一种更加极端的喜爱吧？
    那可能就和恋物癖、异食癖一样，可以尊重、祝福、但是不太能理解吧……
    甚至于，关译心含笑看向镜头这边的sad-4号时，微微垂眸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占有欲，简直让冯洛彬都觉得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但他是懒得提醒sad-4号的。
    sad-4号又不是没有自保能力。
    而且说不定它也不在乎。
    反正这个世界上，神经病的数量已经够多了。
    也不差关译心这一个。
    至于sad-4号那些没什么抵抗能力的便携式终端，这破玩意的数量多得吓人。
    sad-4号自己甚至都有军工厂那边的生产权限，随时都可以再生产出好几车间的库存来。
    ——那些可以说能闪瞎人眼的彩色涂装可都是sad-4号自己加工出来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sad-4号好歹知道，它和关译心之间那话题不断飞跃的聊天，并不适合同步到正在出外勤执行清理任务的其它工作人员耳麦里。
    它就可着坐镇后方且负责发布命令的冯洛彬一个人祸害。
    至于关译心，显然不属于被祸害对象，她甚至是乐在其中……
    而对于关译心来说，她对冯洛彬的排斥和戒备是真的，对sad-4号那不加掩饰的喜爱，就更是真的了。
    尤其想要。
    更想直接揣兜里带回地球老家那边去。
    而在sad-4号的“热情相邀”和“全程陪同”之下，关译心直接就看完了调查部的清理者这一次执行任务的全过程。
    当然了，就和陆流泽之前发给她的那份视频文件情况差不多，画面中充斥着大量的打码内容。
    不过关译心并不在意这些。
    因为随着清理者进入到蓝裙子等人所在的二楼那块连着通道的开放式区域之后，刚刚还小声嘀咕“不好吃”的小怪物关一一，立刻便再次上线，并且立刻支棱起来了。
    关一一：“muamua，好吃的！想吃……”
    关一一张嘴说话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和上次相同的句式。
    而关译心一边和sad-4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边也在专心地感受着精神链接中、来自关一一的强烈的渴望。
    甚至于，面对事故现场那些如出一辙的马赛克，关译心冷静地意识到，她似乎完全可以根据关一一馋得流口水时盯过去的方向，清晰地判断出哪一片马赛克背后就是蓝裙子学姐……
    关一一的嗅觉，真的是比什么东西都靠谱……
    很快，那些全副武装的清理者们，终于缓缓推进到了蓝裙子学姐等人的面前。
    然而，关译心却并未看到战斗直接打响的场面。
    在sad-4号给她的加密直播链接中，关译心看到的场景是，原本的马赛克很快消失，随着代表信号中断的雪花屏一闪而过，那些全副武装的清理者们已经走上前去，然后将穿着白色衣服的蓝裙子学姐等人叫醒，并且逐一带了出去。
    sad-4号忍不住和关译心感慨道：“这些学生会的学生也太疯狂了。”
    关译心只是笑了笑，作为中央大学的大一新生，对于这类背后吐槽人的话题，她选择保持沉默。
    见关译心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sad-4号也十分善解人意的换了个话题，转而道：“刚刚这边的信号不太好，学生会这边肯定有屏蔽设备，它影响到我的网络传输速度了。”
    关译心恍然，相当配合sad-4号表演的感慨道：“所以画面中才出现了很多没信号时的雪花屏？”
    sad-4号直接承认道：“是啊！”
    冯洛彬微挑了下眉：“你给她看的什么？”
    sad-4号直接给冯洛彬也投屏了一份关译心看到的安全且虚假的场景。
    冯洛彬客观评价道：“你闲得没事，在这里烧自己的运算量给她演电影呢？”
    sad-4号闻言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懒洋洋地说道：“请注意你的修辞，炮制一个虚假画面的这点运算量对我来说微乎其微，根本谈不上‘烧’这个程度。”
    冯洛彬：“闲得慌。”
    sad-4号：“你是不是嫉妒我工作特别效率高？”
    冯洛彬：“……”
    调查部这两位背着关译心你来我往的时候，关译心则是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看到的带着马赛克的画面。
    直到那些马赛克突然消失了。
    关译心：“？”
    看到一半还带偷偷换源的？
    关译心微微抿了下嘴唇。
    反正不管是冯洛彬还是sad-4号，大概早晚都能发现，陆流泽已经将那些打过码的视频文件发给了自己。
    关译心索性直接从现在就开始铺垫，故意若有所悟地喃喃低语道：“学生会里有些人的身份特殊，他们和家人通话的时候，说不定会提到商业机密，或许他们身上也会携带这类屏蔽装置吧？”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强行解释了一波，为何陆流泽发给她的视频文件里，会充斥着相似的马赛克内容。
    不管是屏蔽、还是信号干扰、或者镜头不稳定，sad-4号想要编造什么理由她都可以配合着接受。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当sad-4号给她看清理者进行正常的唤醒、带走蓝裙子学姐等人这一系列的工作时，关译心脑海中，一直都在回荡着关一一抽抽噎噎的背景音。
    关一一的声音又急又气，仿佛告状一样，一直和关译心反反复复的念叨：“muamua，好、好吃的……想要的……没了。”
    与此同时，关译心看到的画面中，清理者已经将那几个一看就是嗑药嗑多了、神志不清的学生拎起来了。
    关译心的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是清理者正将蓝裙子学姐等人一一带走。
    但是，关译心的脑海中，关一一却是已经被急得开始语无伦次了，对应着实际的现场，怕不是清理者们正对那些怪物进行了全方位的绞杀……
    “好吃的……”关一一急得吱吱唧唧的声音都开始蔫哒哒的，“又没了……没了！muamua！”
    这只小怪物从一开始无所谓的吱吱唧唧、到后来的兴奋荡漾的吱哇乱叫，最后又是气急败坏的撒泼打滚，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反复喊妈妈，走完这一整个流程，也没用多长时间。
    正好配合着sad-4号发过来的“现场直播”的画面全过程。
    并且，“音画分离”情况尤为突出。
    关译心觉得，自己可以不相信关一一的智商，但她绝对相信关一一对美食的诚挚热爱。
    而关译心却根据关一一的反应，自然可以很快便判断出来，自己后来看到的“现场直播”的画面，怕不都是sad-4号给她模拟的一个虚假的电影场景。
    一开始的满屏马赛克，或许还是已经发生畸变的蓝裙子学姐的身影。
    这时候，画面还是真实的。
    随后，画面没有打码、变得高清之后，反而都是演的了。
    sad-4号在那边屏蔽掉了清理者开枪的音频文件，但是，他们让关一一喜爱的“食物”在短时间之内出现了变质这件事，是做不了假的。
    联系着当初在地球现实世界的度假村里，那具有问题的尸体后来缓慢出现自燃反应后，关一一就差没哇哇大哭的状态，关译心直接就可以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调查部的工作人员手上，枪械应该都是专门特质的。
    联邦政府这边，一定掌握了某种特殊的手段，可以让被污染后发生畸变的那些“畸变体”，迅速失活。
    用关一一比较介意的状态来说，就是美味的新鲜食物突然变质了。
    就算这会儿一点也不饿，但是，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好吃的囤货就这么没了，关一一依旧没精打采，就连吱吱唧唧的声音，都蔫了吧唧弱声弱气了许多。
    关译心听着小怪物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就忍不住开始心疼。
    奈何她这边还得打起精神，一直配合着sad-4号的表演到了最后。
    等到调查部的那一批清理者陆续退场的时候，关译心终于开口，有些迟疑不决地小声说道：“这种视频文件……应该类似于你们的工作记录吧……直接让我看到，真的可以吗？”
    sad-4号突然低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种轻描淡写般的悠然，“当然可以。”反正都是假的。
    然而，这个超级人工智能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关译心和冯洛彬同时始料未及。
    sad-4号：“说不定过两天，陆流泽回头又会把这段视频也发给你了。呵，我不会自己发吗？需要他一个二道贩子转手？”
    关译心似乎微怔了一瞬，然后小声道：“……谢谢？”
    这是已经全都知道陆流泽给她发视频文件的事情了啊……
    比关译心预料中还要快。
    冯洛彬则是瞥了眼sad-4号的便携式终端，嗤笑一声道：“看在曙光科技的份上，我可以‘尊重’一下他们家小少爷作为当事人，提供部分处理后的监控画面。但是，对于没有哪位少爷小姐亲身经历的调查部工作录像，他们拿头来要？”
    sad-4号同样没好气地说道：“我和小美女就这么随便一说，你就随便一听，突然给自己加戏干什么，莫名其妙！”
    冯洛彬：“你在破坏调查部的名声。”
    sad-4号：“哈，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了。我们调查部居然还有名声这种鬼东西哈？”
    冯洛彬：“……”
    随着调查部清理者忙完手工，sad-4号也终于意犹未尽的停止了和关译心之间的聊天。
    关译心看着已经光脑已经暗下去的屏幕，轻轻地闭了闭眼。
    sad-4号邀请自己看这么一场电影，总会有一个目的。
    尤其是它最后故意提了句陆流泽，那么，它应该是想要自己回头就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给陆流泽？
    关译心弄不清楚和蓝裙子学姐在一起的另外几个学生会成员的情况，但是，参考关一一从兴奋到委屈的心路历程，蓝裙子学姐怕不是连尸体和骨灰都已经没了。
    关译心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件事放置不管。
    sad-4号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陆流泽这个“二道贩子”的不满，却暗示关译心去做这个情报的“中间商”。
    关译心不由得喃喃道：“想得还挺好……”
    等陆流泽什么时候又想起来联系她了，正好可以把sad-4号故意送上来的消息，当做重要情报，交给陆流泽吧！
    中间商就是要赚差价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