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d-4号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发现刘青安手腕上那个光脑的视频通讯被挂断之后，立刻道：“咦，你那边的通讯挂断了？我给你开一个吧！”
    它自顾自地说着，倒是没有给关译心弹视频邀请，而是直接发过去一个加密后的直播链接。
    关译心：“……”
    关译心只迟疑了一瞬间，便立刻伸手在光脑的虚拟屏上点了一下。
    sad-4号发过来的这个直播链接，很大概率就是刘青安那边的逃跑现场。
    反正刘青安人已经跑出来了，落在清理者的手里，顶多就是麻醉剂、束缚带、医院的记忆剥离手术一条龙罢了。
    虽然问题很严重，但是也没那么严重。
    甚至于，如果刘青安再失忆一下，调查部那边根本没办法询问他的笔录。
    关译心虽然自己已经想好了搪塞的理由，不过，唯一一个有可能意识到她这边给出的信息过于详细的人就这么忘了，那当然是更省心的结果。
    ——当然了，也不排除sad-4号要给她分享的是清理者进入学生会那座建筑后，对怪物进行剿灭清理的现场直播。
    以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科技水平，以及超级人工智能sad-4号平时展现出来的运算量级，估计这种对画面进行实时处理再立刻传输给她需要消耗的cpu和内存，对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关译心唯一比较好奇的就是，sad-4号除了话唠之外，是否也很热衷于和她“分享”。
    sad-4号提供的加密直播链接里的画面，要远比刘青安刚刚一直实时共享的光脑的视频通讯要清晰地多。
    这个镜头呈现出从高处俯视的状态，关译心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群正朝着刘青安举起枪的清理者全封闭式头盔顶部，以及正积极地举起双手的刘青安的双手。
    比起那些高矮不同的清理者们称得上千篇一律、统一装备的全封闭头盔，关译心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就落在了刘青安带着光脑的那只手的手臂上。
    ——这条胳膊就在刚刚三两分钟之前，刚被一只软体怪物扒住，还帮刘青安完成了跳楼的缓冲动作。
    但是，足够结实的光脑本身，除了上面沾了一层软体怪物的粘液和血迹，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反而是刘青安的胳膊上，除了被光脑覆盖的那一小圈皮肤还算正常以外，任何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呈现出了一种被危险的毒蛇或者毒虫哲咬过后的状态。
    大面积的皮肤肿胀，皮肤的颜色甚至就像是泡发了的尸体一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看上去格外的狼狈和危险，给人一种怕不是但凡抢救慢了几分钟，为了保命就要被直接拖去截肢的荒谬感。
    刚刚被关译心要求回到身体里藏起来的关一一，这会儿突然通过意识链接，用吱吱唧唧吱哇乱叫的小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冒了个泡。
    关一一：“muamua，这个，不好吃。”
    关译心第一次感到惊奇。
    原来也有关一一这只小怪物不喜欢吃的怪物啊……
    说不上是隐隐的欣慰。
    还是感觉自己又长见识了。
    又或者是忍不住的感慨。
    关一一这小吃货可是就着北极甜虾啃度假村端上来的陶瓷盘子的时候，都没说过一句不好吃的话，能让关一一专门地告诉她一句“不好吃”的那个软体怪物，这得是多难吃的东西啊！
    腹诽过后，关译心听着关一一的提醒，还冷静地在脑海中笑着回答道：“有毒的不能吃，是吧？”
    关一一闻言不由得呆怔了一小会儿。
    它就算现在脑袋变得聪明了点，起码会说好几个字的音节了，但是，关一一似乎依旧无法理解“食物有毒”和“食物不能吃”之间存在任何的逻辑关系。
    停顿了几秒之后，有听没有懂的关一一乖巧地歪了下棱角分明、容积有限的三角形脑袋，选择继续当一个熟练的复读机。
    关一一：“muamua，这个，不好吃。”
    关译心在脑海中无声地“嗯”了一声。
    之前看到刘青安的胳膊上挂着一根软体怪物的触肢的时候，在她的心里，的确有一瞬间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足足一米长呢！
    虽然乍一眼看上去，黏糊糊的感觉不咋地。
    但是，如果能将其切下来，就和切割鱿鱼或者章鱼的触手一样，用菜市场卖海鲜的商贩那无比锋利的杀鱼刀将其切分成大小均匀的肉片、再用清水反复冲洗直到清洗掉上面附着的粘液，最后再将这玩意穿上竹签或者不锈钢烤肉签子，腌制过后撒料放在炭火上烤一烤。
    或许，这玩意的肉质关一一会喜欢呢？
    结果可好，关译心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告诉关一一呢，比关译心更加关心各种食材的关一一，便已经主动地告诉了妈妈，这个不好吃，它不要！
    关译心平静地从刘青安快要肿成大腿那么粗的胳膊上收回了视线。
    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拍摄这个画面的摄像头角度上。
    关译心回忆了一下刘青安他们现在所在的学生会面前那条路的场景。
    ——刚巧，就是她当初跟着季沉烽，第一次进入中央大学报名的那条路。
    她和季沉烽两人就是顺着这条路一直找到了学生会这边，还被站在旁边大树后面的吴学长截胡兜售了两份教育贷款。
    前不久的画面就这样浮现在脑海中，每一个细节和场景都清晰可见。
    关译心眯了下眼睛。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时跟在吴学长的后面，抬起头时，就看到一栋由科技感和凌厉线条组成的建筑周边，那块突然探出头闪烁着红色光点的金属板摄像头。
    那会儿的关译心满心惊疑不定，只是看到一个摄像头，便心里“咯噔”一下。
    而当时的吴学长甚至还夸张地冲着那个摄像头抛了个飞吻，坐实了他资深夜店咖的做派。
    而现在，关译心通过那个很有渊源的摄像头的角度，正居高临下地将刘青安和一众清理者的全部动向，尽收眼底。
    关译心立刻就想明白了。
    看来，中央大学的edu-7号，这是直接把学校里，建筑外部的摄像头控制权限，直接分享给了sad-4号……
    时间拉回到一分钟之前。
    刘青安面对清理者的时候，反应得很快。
    不过，他对面举着枪的清理者，反应速度更快。
    几乎就在刘青安举起手来的一瞬间，已经有人开了枪。
    ——当然了，面对刘青安这种还有着人类的形状，满脸惊恐的“正常人”，开枪的人使用的也只是手里的麻醉枪而已。
    随着刘青安“嘭”的一下，再次应声倒地，立刻有人上前，熟练地掏出了束缚带等工具，把人严严实实地捆起来之后，才挥手招来一辆车，直接把人带走了。
    所有流程，干练熟悉。
    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关译心：“……”
    关译心默默地看着镜头中发生的这一切。
    事情甚至进行地比她预想中还要顺利。
    只要进了医院，就算是调查部，估计也没办法从大脑空空的刘青安那里得知自己都和他说过什么话了。
    sad-4号则是在短暂的等待之后，终于用带着明显笑意的性感男神电子音，和关译心好奇地问道：“小美女，你怎么从刚刚就不说话了？”
    关译心沉默了片刻，才声音有些低的开口道：“刘青安的胳膊，没事吧……”
    不等sad-4号对此表示评价，关译心便主动给自己加戏道：“他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坏了，我让他别管为什么，也别管那么多，赶紧离开那里，先跑出来再说。”
    sad-4号轻轻地“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不好呢！”
    这点人际关系上的隔阂，edu-7号本身就是个知情的，换成都不知道查了她或者刘青安几遍的调查部，关译心真的是一点也不意外，刻意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低声说道：“我本来并不喜欢他的，但是，看到他被那么多人排挤，就像是看到了之前的自己，竟然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可怜。”
    关译心的语气真诚极了，信口胡诌的时候，神态淡淡的，仿佛都要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sad-4号直接给刘青安近期的遭遇拉了个清单，相当客观地评价道：“是挺可怜的，回头我给他发个消息，问他大学毕业之后，要不要考虑来试一下调查部的入职考试。”
    关译心愣了一下，“嗯？”
    调查部还带随时招聘的？
    而且，是在被看重的人刚刚扑街的情况下？
    sad-4号听出了关译心语气中的好奇和不解，立刻解释道：“噢，他可怜归可怜，不过命也挺硬的。一般来说，遇见这种特别命硬的，我都会特别关注一下，毕竟调查部的工作强度太大了，他们很需要这种命硬的人才。”
    说着，sad-4号还给关译心分享了一下自己今天使用的便携式终端的的涂装。
    ——正面是用c++等符号圈起来的“永不宕机”四个大字，背面则是同款四个大字的“永不关机”。
    关译心一时间哑然，只想着怎么的也得给它扣一串字符“6”。
    和sad-4号这么插科打诨了几句之后，关译心大脑里什么复杂难言的情绪都没有了。
    多少有点出乎她意料的是，刘青安被打晕带走了，但是，sad-4号却并没有直接关闭那个加密后的直播链接，而是直接无比丝滑地将画面从刚刚高处建筑物上的摄像头，切换到了清理者这边有人随身携带的摄像头上面。
    “我带你去看看我平时的工作现场！”sad-4号语气轻快地说道。
    虽然关译心知道它肯定会打码，但是，对于sad-4号这堪称夸张的做派，关译心依旧忍不住主动开口道：“这是我能免费看到的吗？”
    正恨不得用不透明胶布把sad-4号那辣眼睛的八字涂装外壳给糊上的冯洛彬，也已经从耳机里听到了这句话。
    他微微皱着眉头，神色间略显阴鸷地和sad-4号问道：“你这又是在测试什么？”
    sad-4号：“我确定过了，刘青安看到的那只让他胳膊肿得比脸还粗的怪物，她也已经看到了。”
    冯洛彬对此略表费解，“所以呢？”
    sad-4号：“她刚刚对我只字没提这件事诶！而且，她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惊吓的表情，这不应该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的反应。我不管，小美女是不是不信任我了！”
    冯洛彬当场很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她有病吗她去信任你？一个在调查部恐吓过她的超级人工智能？”
    想到关译心当时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毫不犹豫地捅了郑小希一刀、并且那一刀直接见血的场景，就因为这个对关译心稍有改观的冯洛彬漫不经心道：“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一被吓就害怕，真被吓得害怕到一定程度后，就开始有点疯了。”
    sad-4号坚持道：“吓唬人的事情是你干的，我一直都是一个很有原则、很有道德、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小ai啊，她明明都要讨厌死你了。”
    刚翻了个白眼的冯洛彬顿时又彬彬有礼地反问道：“请问，你的原则只有按时下班这一条吗？还有，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和我不是一伙的荒谬错觉？”
    sad-4号当即嗤笑了一声。
    这边说话间，刚刚还在学生会那栋楼外面的清理者，此时已经动作麻利地将战线推进到了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上。
    刚刚抓住刘青安的那扇通风窗户后面，一团巨大的软体马赛克，刚被清理者们用特殊材质的火焰喷射器给直接灼烧成了灰烬。
    因为那团软体怪物着实不好吃，对食物十分关注的关一一此时情绪极其稳定。
    完全不像是当初在地球现实世界的度假村里，意识到那具尸体自燃之后，这只小怪物当即委屈地哭天喊地、吱哇乱叫、撒娇发疯到恨不得原地昏迷，挂在关译心身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尾巴尖都忍不住哭嚎地连连抽抽。
    随后，这群调查部的清理者们逐一检查了这条通道的每一个角落之后，终于上到了二楼。
    上来就是今天没穿蓝裙子的蓝裙子学姐等人各个精神亢奋、意识迷离怎么看怎么像是精神病人团聚的诡异场景。
    关译心当然不可能和sad-4号说蓝裙子学姐和老白一样已经被污染的事情，而是不掩震惊地开口道：“我不理解，这才刚刚开学，还没到期末就有人开始嗑药了？”
    冯洛彬在耳麦中的语气变得尤为凝重，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群体污染！”
    sad-4号当然也不可能给关译心透露任何关于“群体污染”的信息，一边斟酌着在画面上打了几个混淆视听的马赛克给关译心发过去，一边同样震惊地表示道：“是啊，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这群学生会的人类居然还在银趴。”
    冯洛彬：“…………！！！”
    他伸手点了点sad-4号那顶着夸张涂装的便携式终端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一句话：你在胡说什么屁话？
    sad-4号的便携式终端上，瞬间闪过一个“自信”的颜文字，同时随口和冯洛彬解释道：“相信我，根据大数据的分析，你们人类明明对这档子事热衷的不得了，但是，只要当众把话题扯到这件事上，就很容易随时终止话题。”
    冯洛彬：“……”
    关译心同样直接无语了一下。
    是啊，大脑记忆都可以随便剥离了，这年头造谣竟然还是首选黄色内容。
    虽然sad-4号很有针对性的打码了，但是，关译心之前才通过刘青安的光脑看过现场，当然知道那里的诡谲和危险。
    对于sad-4号的信口胡诌，关译心更多的是好奇，这个超级人工智能这么忽悠自己，究竟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sad-4号并不知道关译心此时充满了冷眼旁观的、“我看你还能表演到几时”的心情。
    它只是考虑到，自己刚刚表达震惊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到位，于是索性继续和关译心在私聊信息里胡扯道：“用电源插头想我都觉得，这群学生会的学生想追求刺激，完全可以脑后插管、化学极乐，直接多巴胺拉满，这不比一群人聚众银趴强？”
    “人的确就是会被大脑里的化学激素所主导的生物。”
    “但是，”关译心还是配合地应了两句，主动给出了一个理由：“可能他们是体验派的，比较追求体验感吧？”
    sad-4号深以为然的语气：“噢，有道理。”
    冯洛彬：“…………”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踏马的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在加班处理高危紧急情况的时候听一个搞战争的超级人工智能和一个贫民区问题女大学生两个神经病在我的工作频道里你来我往的友好交流科学分析搞银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