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多年军伍生涯,按理说早应该将戒备刻入骨髓,不应该在刑部大牢睡香甜。
李隆却有自己的想法,这觉睡一次就少一次,难得不用担惊受怕可以睡个安稳觉,岂能不睡乎?
他眼睛一睁下意识地打量起四周,刚想呼唤婢女伺候梳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子麟、张丰山”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惊呼出声。
他一个箭步冲到牢前,双手晃动木质栅栏,“你们怎么不说话,难道是看不起我李某人!”
“说话呀,你们站起来说话呀!”他状若癫狂,一脸不可思议。
下一刻,他立马朝东侧史彭泽牢房的方向窜了过去。
青石墙上的血迹已经逐渐变成红褐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跌坐在地上,一拳又一拳捶打着地砖。
经过特殊处理的地砖,没有任何凹痕,但他的拳头却被砸得生疼。
“朱家小儿,我要骂你个狗血淋头,哈哈哈”他忽然起身对天大笑。
李隆知道谋反之罪,罪无可赦,他一家老小必定刑场相见。
临死之际他只想骂个痛快,死了也要好好恶心那些人。
可惜天不随人愿。
他的死悄无声息,甚至可以说安静得可怕。
李隆憋了一肚子的话,甚至迫不及待想把唾沫吐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员脸上。
菜市口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看热闹,等到他目瞪口呆地脑袋落到地上合上眼睛,太阳才刚刚照亮了半个紫禁城。
甘州兵变声势浩大,卷入其中的无辜百姓不可胜数,这场灾难的主谋也终于在一个寻常的清晨结束了生命。
京城东门口。
一个跛子正吃力地推着推着独轮车,车上的木桶尽管被盖得严实,周围的人还是唯恐避之不及。
独轮车的车轮压在石板路上,碾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高盛言低着的头悄悄向上抬了一些,他隔着凌乱油腻的长发,最后望了一眼京城。
“我会回来的,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他在心中嘶吼道。
“嗯”一声无意识的闷哼。
他的右腿再次传来一阵剧痛。
他每向前迈一步,就好像有尖刺狠狠地扎了他脚掌上的穴位一下。
这剧烈的疼痛也掩盖住了他身体里的异动——一种血管酸胀仿佛有生物萌发的异感。
他原本藏身京城的地下通道,想借助药人恢复功力,再借着王恭厂大乱趁机离开京城。
可谁也没想到,两个臭道士歪打正着找到了他储藏药人的地方。
两个道士虽然年轻但功力深厚配合着古怪的武器,高盛言很快败下阵来。
他深知不可恋战保命要紧,故意让胖道士把他一掌打飞,他顺势落到地上将旁边的幼童丢出,借助早就准备好的手段逃了出来。
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甚至右腿可能保不住了。
身体的残废让心高气傲的高盛言难以忍受,他立誓要报仇雪恨。
地下的动静无人知晓,他和钦天监杨青山交手的消息,出现在了朱厚熜的御案上。
“杨监正,昨夜你为何与高盛言相斗?”朱厚熜抬眸问道。
杨青山拱手一礼,脸上并没有慌张的神色,他不紧不慢地答道:“高盛言狼子野心想夺取钦天监的宝物,臣身为监正岂能如他所愿,自然奋力一搏将其击伤”
他脸上多出了几分可惜之色,“臣没有将其击杀,请陛下恕罪。”
“哦”朱厚熜脸上露出玩味之色。
他原以为杨青山会极力掩盖此事,没想到后者竟如此坦诚。
“高盛言想要什么?”
杨青山闻言,将红色官服衣摆一掀,跪在地上双手将遗物捧过头顶。
“正是千古奇书——《推背图》”
麦福眼皮一跳,手边的浮尘都不自觉轻闪了一下。
“李淳风袁天罡合着的推背图?”朱厚熜一声轻笑,“朕听闻此书已经失传百年之久,为何又成了钦天监的宝物?”
杨青山一脸大义凛然,“宝物者有德者居之,陛下乃圣明天子,推背图出世不正是吉兆?”
他胡须一颤,继而沉声道“臣身为钦天监监正,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自然也归属钦天监,归属大明!”
朱厚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语道:“高盛言实属奸贼,妄图谋夺朝廷宝物,即刻传令天下通缉”
他顿了顿,“杨监正护宝有功,赏天宝十万,赐金城府邸一座”
杨青山喜上眉梢,当即叩拜谢恩。
麦福适时出手,接过了杨青山手中的推背图。
杨青山心底藏着一丝不舍,但很快又消失在眼中。
半晌之后,看着杨青山离开的背影,麦福忍不住问道:“陛下,这推背图真的是钦天监的宝物吗?臣在大内数十年,从来没有听过这本书的消息,怎么现在就突然出现在京城。”
朱厚熜笑了笑,“推背图以前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现在属于大明”
他望向远处,悠悠叹道:“杨青山是个聪明人,大明要是多几个聪明人就好了”
随即他迈步走向御座,离开乾清宫前,又对麦福吩咐道。
“告诉刘卫,让他好好训练一下手底的人,锦衣卫是朕的眼目不是朕的传话筒”他想了想,“刘卫下半年的俸禄减半,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麦福点头答应,二人随即朝御花园而去。
走到半道,朱厚熜神色一疑停住了脚步。
他催动神思之力不断朝着四周延伸,京城的全貌逐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放肆!”他冷喝一声。
当即抬手一指点出,天空之中磅礴气运相随。
十方街地下一仗处,两名道人狼狈不堪地从一间石室内冲了出来。
胖道士拄着树杖,气喘吁吁的骂道,“这遭瘟的恶贼,竟然想把道爷我埋了。”
“我呸!”似是有些不解恨,他转过身去朝着地上几个面无表情的蒙面人狠狠踢了几脚。
“观复,别踹了,快看一看这些罐子里的孩子”挺拔的道人眉头紧锁。
他不断用手中的尺子轻拍着,刚刚从石室中抢出来的大陶罐。
“砰砰砰”
沉闷的声音在地道内回响,挺拔道人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以罐养人歹毒至极,更何况还对幼童下手”他眼神中闪过一道厉色,有些后悔一开始没有对高盛言下死手。
“小孩子可怜啊,但师弟我也可怜啊”胖道士拍了拍圆肚子,挤眉弄眼地说道,“师兄,你师弟我可是连着三天没有什么吃食进肚了”
他干脆胖腿一盘坐在地上,伸出手掰扯了起来,“在毒龙岭我们被那舞蛇的老巫婆困了三天,为了追查河北失踪孩童的下落,又连夜急行了三天”
“这一路我就喝了点水,连馒头的味道都快忘了!”
“闭嘴,你这滑头还不快救人”挺拔道人没有转身,顺手就将手中长尺丢出。
“也不知道那恶贼来自何处,石室中的阵法诡异,我从未见过”
他转过身看了看坍塌的石室,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我明明感觉那阵还有更强的手段没有使出,怎么突然就失效了?”
胖道士一脚踹开地上的死尸,小心将一个大陶罐搬了过来。
“还用说吗,肯定是祖师爷看我生得可爱,不忍心提前将我喊上天,嘿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