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天公重开宴,万两金银落人间。
天空之中云遮雾绕,却丝毫无法掩盖太阳蓬勃的光辉。
道道金光从云与云的相接处倾泻而下。
美景、美食、美器,一时间让人心旷神怡。
杨廷和屈指一弹手中瓷盏,清脆之音如鸣佩环。
“千山破云去,万金落人间”他吟唱道。
蒋冕哈哈一笑,举杯道:“且随华舟渡,应邀瑶台宴。”
“诸位共饮”蒋冕将杯中金茎露一饮而尽。
“共饮……哈……”
坐在宴席上方的朱厚熜也浅饮了一小口御酒金茎露。
他对一旁的麦福说道:“今年的金茎露,御酒坊酿得不错,明年可以多准备一些。”
麦福笑着又用天青色瓷壶给他倒了一小半金茎露。
朱厚熜先看酒色,再品酒香,最后用唇齿感受着酒液的绵柔。
金茎露,其酒清而不冽,醇而不腻,味厚而不伤人,是弘治初年才新创出的酒方。
御花园内设宴,众人分东西就座入席。
在席间设有大花瓶,插鸡冠花,酒具用的都是金葵花盏。
天子设宴,即使是小宴也极为讲究。
光茶食就不下数十种,响糖、大银锭、花生小果子油酥、甘露饼,琳琅满目,夺人眼球。
而且每一样小食的制作也都异常繁琐,以木樨花饼为例。
每当木樨花开时,就派人用木樨花和面制饼,并因此专设了捡花舍人500名。
王琼酷爱甜食,自开宴手就在甜食糕点上没放下过。
这宫里的东西到底是讲究,有些滋味吃过一次就让人难以忘怀,王琼一边感慨,一边又咬了一口佛菠萝蜜。
皇宫内设有甜食房,专门用来制作甜食,制作方法和器具都由太监经手,不让外人知晓。
因而所造出的甜食被外庭视为珍品,偶尔被皇帝赐出的玉食糖糕、私窝虎眼糖,就让人垂涎三尺。
茶点之后上的就是主食,御花园小宴的菜品都是选自国宴——
烹龙炮凤。
烹龙炮凤是名声最广的一道大宴,可与后世的满汉全席相媲美。
费宏默不作声地咀嚼着香梗米,虽然唇齿留香,却难以冲淡他心中的苦涩。
陛下将张丰山下狱,张丰山此次无人可救。
他身为张丰山的座师,也是难辞其咎。
他用筷子扒拉着米饭,一口又一口轻声地咀嚼着。
费宏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看好的人才,到了最后竟如此不堪!
杨廷和看出了费宏心不在焉,但对此却无可奈何。
人,是琢磨不透最难看清的!
酒过三巡,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朱厚熜命人撤去乐师,君臣几人一边在御花园内赏景一边消食。
杨廷和见王阳明也在,思绪一转便言道:“王尚书可让我好找,兵部已经来内阁控诉了多次,银子不到位这军户制度改革就难以进行。”
王阳明笑着回道:“谁要钱就让要钱的人找我,只要是合乎需要我都给批了。”
他沉吟了片刻,一摊手,“一个军户改革兵部就狮子大开口要银一百万,这是想把往几年的亏空也一次补上吗?”
王阳明往前走了几步,摇摇头道:“我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银两”
杨廷和心中暗骂一声蠢货,到内阁要八十万两,到了户部就变成一百万两,这兵部尚书的脑子是被玉泉河水给冲了吗?
“底下人有底下人的难处,我们做上官的要多多思量”毛纪打了一个圆场。
朱厚熜走在最前面,听着几人的言语,立刻就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汉白玉石桥前,侧身问道:“几位爱卿,国库空虚可有何办法?”
王琼顺了几块糕点藏在袖中,特意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时不时咬上几口。
听到皇帝的话,他差点一口糕点没咽下去噎在喉咙。
找钱,可是一个掰扯不清的问题。
费宏眼珠子一转,提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要不将盐场都收回朝廷统一贩卖,到底能收几年的银子?”
朱厚熜立刻否决了,“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这么做只是饮鸩止渴。”
“今年各国朝拜的使节就要来了,依臣看不如削减回礼。”王琼从小黄门处要来了茶水,饮了几口就连忙言道。
他平日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
说得好听是朝贡,说得不好听就是散财。
旁边几人皆是沉吟不语,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朱厚熜。
朱厚熜笑了笑,“朝贡花费确实有些大了,今年就砍去一半。”
“陛下圣明!”几人拱手道。
王阳明冷不丁地又抛出了一个大问题。
“提俸实施在即,臣粗略估计账面上至少会有五十万亏空,到底从哪里挪银子来实在不好办。”
说到提俸,杨廷和等人心都提了上来。
当初极力反对,等到自己成了受益人,只感觉这政策实在英明。
不用再为柴米油盐而奔波,也不用时刻担惊受怕有人贿赂。
自己的银子出了问题,他们是肯定会上心的。
费宏低着头,出语惊人道:“可以开海禁了!”
他看向朱厚熜,“陛下是到了大展拳脚的时候。”
朱厚熜说话,但向来保守的杨廷和却难得赞成。
“太祖海禁为的是提防张士诚余孽,如今国家长治久安一直海禁也不是办法”
他捋了捋胡须,“海禁一开,私贩泛滥的难题就随之而来,百姓靠海吃海,总不能让他们断绝生计。”
毛记眯眼道:“平日里对小打小摸的私贩高高放弃也就罢了,而今一些商人倒是有了和倭寇勾结的趋势。”
“堵不如疏,依臣看要解决倭寇开放海禁势在必行。”费宏哑声道
几人的目光都看向王阳明,他们都是来自内陆派系上天然就与海洋的利益不深。
王阳明来自浙江,对这个问题极有发言权。
“从挣钱的角度海禁要开,臣已经核算过了单单闽海一处开放就可增加三万多两税收。”
“而且实际只会比这多不会比这少。”
他向前走了几步,叹道:“私贩利益巨大,商人抱团已然到了根深蒂固的程度。商人们花钱资助士子,或者干脆自己培养,现在朝廷的中下层遍地都是商团的代言人。”
王阳明眉毛微皱,:“沿海一带官商勾结,触目惊心!”
“不解决这问题骤然放开海禁,只会适得其反。”
朱厚熜忽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