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匆忙。
只是半日光景,青石街上的雨水就尽数蒸腾。
街道又恢复了熙熙攘攘,只是在繁华的背后,却隐藏了许多看不见的阴影。
暴雨时号称固若金汤的锦衣卫诏狱,被人劫了囚!
其他的犯人安然无恙,只是少了两个要犯,曾阿大、李长恨。
锦衣卫指挥使刘卫面无表情地站在牢房内,他冷眼扫了扫地上的尸体,目光又落在满室狼藉中。
特别狱诏顶露了大半天光的窟窿。
刘卫不由悲从心来,痛骂道:“贼子安敢如此,这可是八万两白银啊!”
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说道:“把这些叛贼身上的衣服都给我扒了,一件都不要落下!”
“大人,您这是?”副指挥使有些不解地问道。
刘卫闷哼,“尸体当作凭证去领钱,衣服换洗之后就卖了,赚的一分是一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更何况我们花钱如流水”,他指了指天上的大洞,“现在还有这么大一个窟窿等着补呢!”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去提审刚捉到的叛贼,一场大雨浇出了蛇虫鼠蚁。
单单白莲教一家潜伏被清剿的暗探就有百人之多。
这几天的业绩,就顶几年的功劳。
刘卫甩了甩衣袖,随意向旁边的人问道:“陆千户回来了吗?”
“大人,陆千户被陛下派去西北了。”刘卫闻言怅然若失,今夜注定只能他一人去面对皇帝的压力。
月照玉阶,夜风轻拢。
奉天殿内灯火通明,几个灵犀盘摆在中央,张璁等人运笔如飞。
“传旨南京,白莲教叛匪尽数诛杀,被白莲教所裹挟之民众无罪者放之,重罪者轻之……”
“传旨漠北守好出关要道,一众叛乱者杀无赦!”
………
朱厚熜负手在奉天殿内踱步,一道道政令有条不紊地从帝国的心脏流出。
手写了一个多时辰,张璁手腕处隐隐有些酸痛,但他整个人却神采奕奕。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朝廷中枢和地方的距离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来的近。
皇权的威严从北京向四周发散。
朱厚熜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昏黄烛火下的御座,心中不由感慨。
自入京以来,到今日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他设想中的第一步。
让久居皇宫的天子,命令能够准确地到达每一个地方。
大明几万公里的土地,都能快速及时地将情况反映到京城。
更重要的是,新礼的推行势不可当。
一个旧时代结束。
一个新时代呼之欲出!
以新礼为契机,大明这忧患不断的身体将迎来一个改变的机会。
朱厚熜在心中暗自计划,接下来就该将天宝司全面铺开,大明天宝彻底取代银两。
当然,这非一日之功。
让百姓认可大明天宝是一件漫长的工作,前路看得见的光明。
江南事了将盐税收上来,再加上积攒的银子,可以开始考虑农业上的改革。
广东市泊司一案结束,就将对市泊司展开改革,开放要来得更快一些,为以后的航海战略打下基础。
他抬头看了看正在忙碌的众臣,杨廷和等几位阁老罗列其中。
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杨廷和转过身来微笑致意,神色中多出了几分罕见的恭敬。
除了看不见的收获,礼争最大的一个收益,是让朱厚熜完全获得了朝堂上的话语权。
政统在手,道统确立,名正而言顺。
朱厚熜又想到了《太平升仙道》中种种奇观,一下子思绪万千。
皇帝强行修建各类建筑,诸如始皇于长城,隋炀帝于大运河,免不了一个穷兵黩武,背上万世恶名。
但他又怎会如此?
能裹以大义之名,挟大势之威,又何必辛苦当一个“昏君”。
虽然自下而上血与火的革命来的轰轰烈烈。
但是自上而下地改革也少不了血雨腥风。
朱厚熜明白不能天真地将希望寄托于忠心体国的臣子,他必须要有霹雳手段。
此时他手握京城重军,也能遥控九镇边军。
朝廷一体,天下一心,看似毫无破绽。
实则朱厚熜最大的敌人就是大明本身!
准确地来说,是各种在改革中利益受损的势力,是各种被迫改变的顽固旧疾,是各种已经禁锢了这个民族和国家几千年的枷锁。
要办的事情很多,要解决的问题也很多,但朱厚熜急不得。
一急就会出问题。
千头万绪也总要找出一根主线,纷繁复杂也一定断个分明。
思考间,他却忽然发觉自己的修为在急速增长。
双眸含光,平日里艰难晦涩的大道轨迹,此刻竟然能读懂几分。
就像平时燃烧大把气运一样来的爽快。
他不由思索,良久之后恍然大悟。
于人世炼大丹,于人间修道行。
行起坐卧是修行,无形气运能炼丹。
那治国本身,岂不是也是一种修行?
君臣权衡,事件历练,人心之辩……如此种种,哪一样比修行来的简单?
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悄然消散,朱厚熜的目光变得异常悠远。
天空之中,星光点点。
明月微熏邀群星共饮。
他在星光与月光之间,看到了第三样东西。
像是粒子,又像是气。
侍他仔细分辨,不自觉的加大了运用的神思之力,那东西彻底的变成了气的样子。
又观察一会,朱厚熜猛地将神思之力撤去,只用肉眼去看它,那又是粒子无疑。
他忍不住喃喃道:“气粒二象性?”
紧接着他在神思和肉眼之间来回切换,那事物的样态也跟着变化。
最终朱厚熜得出一个结论,观测者的状态会影响它的状态。
更具体一些,普通世界的手段只能看得到粒子。
他催动神思之后观察到的就是气。
他的思维更加发散,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或许就是两个世界的区别。
表世界由粒子组成,遵循各种物理定律,是属于科学的世界。
里世界由灵气组成,以我之心来观万物,是属于神秘的世界。
朱厚熜却一下子眉头微皱,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就无法解释秦汉之际高武横行。
不对,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快步走出奉天殿。
匆匆的脚步声,引起了朝臣们的注意,大家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