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就像是根本不在意,或者说是无事发生一样,但她接下来的动作也明显说明了,她并非没有看到朝云昔这个人的存在。
少女仅仅是把自己刚刚最开始搭在晾衣架上的,原本穿在身上的那件薄薄的白色上衣取下,重新穿回身上,又把那原本是系在自己下身的淡蓝色浴巾,像是一开始解开之前的样子,重新系回自己腰间,做到那种最基础的遮挡。
这一切的工作完成之后,少女提起她带来的篮子,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感上的流露,直直朝着朝云昔这个方向走来……
朝云昔自然不清楚少女的目的何在,但就一般常识来讲,现在这个时候等待着自己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兴师问罪这种都已经算是简单的,如果是些什么更加令人苦恼的惩罚,凭借着朝云昔现在这副孱弱的身体,实在是承受不住。
但,逃跑,不知怎么,一来是他现在根本连什么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算自己站起身来,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可能就这样站不稳再摔到地上。
而且,朝云昔的内心当中,也许是因为面对的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根本没什么威胁性的,甚至来说,长相还颇为美丽可爱的异国少女,打从心底也没办法生出什么,因为恐惧而逃跑的念头。
于是,就这样,少女终于提着空篮子,来到了这个一脸颓废样,像个流浪汉一样的朝云昔跟前。
一串,有些不太符合这个少女长相的声音,在朝云昔耳边回响起来:
“你是谁?”
很合理的发问,比起问题本身的内容,更加引起朝云昔注意的,其实是少女的声音,和她那种纤细洁白的面孔不同,少女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一些经历丰富的成熟女性所会发出的,带着些许磁性,有些低沉的嗓音,虽然算不上是所谓的女低音,但是也毫无疑问带给了朝云昔一点冲击感。
而紧接着朝云昔所需要去考虑的问题就是,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语言去回应少女。
还没等到朝云昔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少女又一次开口:
“你听不懂德语吗?那会说英语吗?”
这下,姑且是知晓了少女的刚刚所说的语言了,但短期之内,想让朝云昔去用少女的语言和她交流,显然是不现实,他也就顺理成章根据少女提供给他的另外一个选项,做出了相应的回应。
“英语,可以。”
朝云昔还暂且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和面前的少女用俄语沟通,但想了想还是先按下不提。
“你是哪里人?”少女将篮子放在身边,像是想要更近地看清楚朝云昔的脸一样,蹲下身子,靠近这个脏兮兮的“流浪汉”。
这让朝云昔犯了难。
一方面看上去虽然这个少女没什么恶意的样子,仅仅是这里的普通居民,但自己还不清楚是不是应该把有关于自己的真实信息的事情告诉对方,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经历了太多换在普通人身上一辈子也不会经历的事,他现在浑身上下几乎每个细胞里都在由内而外透露着,不愿相信一切的一种敏感。
少女疑似是看清了朝云昔的顾虑,她没等到面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给出自己什么答复,就率先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安娜,我就住在这附近,和我的家人一起。这里是海希布什镇,当然,位于瑞士国内,那边就是阿尔卑斯山。”
从这时候开始,安娜就像是在为朝云昔考虑一样,说起了英语。
说着,朝云昔看向少女所指的方向,自己自从来到这片地方之后已经看过了不止一次的,阿尔卑斯山,甚至他没有有意的在来到这里之前了解过这周围的地形景观之类,但一到了这里之后,就像是立刻知晓了这地方的来由。
“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把问题的核心又抛回了朝云昔这边。
“谢苗……”朝云昔仅仅是在这一刻,脱口而出这样的,一个原本属于他曾亲眼看见死在他面前的俄罗斯人的名字。
“谢苗,这是你的真名吗?”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么也就不能轻易再改口。
“是的。”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你是哪国人?还记得吗……”
安娜像是猜到了朝云昔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一样,加上了后面的半句话。
而朝云昔则顺水推舟般抓住这个机会:
“我不记得了……”
“那你姓什么,这也……”
“不记得了……”
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对话一样。
“你受伤了吗?”安娜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开始发问,但很快,她就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更为紧迫的问题。
“我带你去我家吧。”
到这里,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出乎朝云昔的预料了。
姑且算作对方是单纯的好心帮忙,即使是那样朝云昔也不想去麻烦这样一个看上去陌生,甚至有点孱弱,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衣着相当单薄的少女。
安娜还是依旧没有再去追寻从朝云昔的口中听到什么拒绝话语的片刻,便站起身来,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望了望,而后提起了放在身边的竹篮。
“你等着,我去叫人来帮助你,我一个人可能不太行。”
朝云昔想要去发出什么拒绝的声音,但安娜却早就快步跑开了。
她跑得相当之快,明明是看上去忽上忽下的不平的地面,她却没有丝毫受阻地,就向着一个方向疾走而去。
这样一来就算是朝云昔大声去喊着叫她停下来,即便被听见了,对方也大概率不会听从自己的拒绝的吧。
然而,就现在的情况来讲,比起对于一种未知的恐惧,比方说安娜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帮助自己的对象,而是和她一起要残害掉自己的人选……
但瞬间一想,自己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好担忧的呢,大不了就是这地方也早早就收到了俄罗斯那边的新闻,虽然这群异国之人或许分辨不出亚洲人的长相有什么不同,但是这也不是他们就此可以放过自己这样一个逃犯的理由,兴许他们也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把自己检举过去,赚上一笔,即便赚不上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就这样算了吧,反正自己现在是这样一个,就算是想死也难以死掉的身体。
每天每夜都承受着那或许是已经死亡的猩猩怪物的折磨,不得安宁,来到了这里之后也不知道是由于这地方的环境导致,还是自己终于疲惫到了一定界限,可以忽视掉亨特谢瑟的叨扰了。
总之现在这样痛不欲生的生活,自己也已经不想再持续下去了。
还不如就这样干脆一点,被送回圣彼得堡,就算整个计划都完全失败了,他们不但没办法把在中国的水云引渡出来,并且还要承受牢狱之灾,那样也无所谓了。
反正,怎样都是痛苦,痛苦的叠加也不能比起一开始的痛苦出现那一刻更令人烦躁。
就这样,像是一个使得他又将陷入昏迷的节奏。
他却在意识朦胧之中,听见了有人喊着自己那个刚刚盗用来的俄罗斯风味的假名字。
一个比较沙哑的女声,混杂着似乎是两个没听过的更加低沉的男性声音。
那声音明显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终于,几乎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但自己还是没有办法保持一个像刚才和安娜对话时那样清醒的头脑,整个人就好像由于常年累月积攒的疲惫感,给彻底地压垮了一样,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有意义的行为动作。
只是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两双强而有力的手抬起。
随后抬向了什么地方,这已经不是朝云昔能够想象得到的事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朝云昔忽然开始产生了一股庆幸之情。
因为现在徘徊在自己头脑当中的,不是亨特谢瑟那已经甚至说可以让朝云昔感到恐惧的声音。
而是安娜那,虽然有些和她本人形象不太相符,但相比之下却显得格外悦耳的,用带着些许口音的英语说着两个名词。
“安娜。”
“海希布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