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朝云昔看起了从老板娘那里借来的欧洲地图。
加里宁格勒,俄罗斯的飞地,曾叫柯尼斯堡……
他看着自己距离俄罗斯本土中间那几个国家,那么一番不算颠沛的行程,自己怎么又前进了这么远……
这里没有电视,更没有报纸,他根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困意还忽然袭来,索性,直接倒在床上,开始睡了起来。
然而,这一夜,他总是不停地从梦中惊醒,即便好好又一次因为困意睡着了,也会梦见那个被他一拳打碎的头颅……
而惊醒他的,不是梦境中出现的内容,朝云昔总是觉得,好像那个名为亨特谢瑟的,应该算是死人的东西,还依旧躺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眼睛闭合,就会附在自己耳边低声细语。
每一次的被惊醒,都伴随着一阵止不住的心脏的狂跳,就好像是这一切都根本不是什么梦境,而是名副其实的现实。
如果单单只是一天夜里的这般折磨,其实倒也可以当成什么倒霉的一个夜晚就这样算了,但是每个晚上都是这样,接下来的每天夜里,前一天晚上积攒下来的强烈的困意,到了这一天晚上,使得朝云昔不得不迫使自己采用这种或许根本无意义的睡眠,来进行缓解。
但安稳,没有任何风波的睡眠仅仅是几天的功夫,就已经成了朝云昔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
他并没有就那样一直停留在那个旅馆之中,最开始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在这里住下要花不少钱,自己身上只有从那几个已经被削掉脑袋的俄罗斯人身上的一点点可怜的,称之为零用钱都显得有些寒酸。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朝云昔,踏上了旅途,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向何方,但很明显,想方设法去回到那个势必会布下天罗地网的圣彼得堡,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主意。
那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虽然很担心自己那两个“同伙”,以及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的水云,但朝云昔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去时不时观察一下报纸,和偶尔才能看得到的电视上播报的新闻。
以及自己所面对的最严峻的考验,无疑,就是那每天夜里都会及时光顾自己所在之处的,理应是丧失了一切生命迹象的,猩猩能力的拥有者,亨特谢瑟。
不知道朝云昔到底在头脑中产生了怎么样的想法,他选择了与去往圣彼得堡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几乎是身无分文的他,采取的交通手段也是极为不体面。
即便每天夜里都承受着惊恐,与长期以来难以入眠的折磨,但理论上来说,朝云昔此时的身体状态,还是依旧要比起其他普通人,都要强上不少,凭借着这一点,朝云昔经常就把一些在火车站附近,一脸无所事事徘徊着的乘客,趁着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偷袭一般地将对方放倒,然后基本上很快就能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他们所乘坐的车票。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时候老天对自己产生了某种眷顾,他一共这样子作案两起,第二次作案,他就收获了一张长途的火车票。
而车票上显示的地点,是瑞士,看上去是个没怎么听说过的小地方。
在火车上,朝云昔捡到了一张没人要的报纸,看上去报纸虽然颇为破旧,但日期却是近两天前的。
也算是托这个能力的福,朝云昔能够看得清楚那上面写的文字,来到了这边,这里的文字就不是自己这段时间来所熟知的俄语了,然而即便是还没有搞清楚报纸上的文字究竟是哪种语言,他就已经可以没有障碍地进行阅读了。
“发生在圣彼得堡的银行抢劫大案,共抓获三名中国籍劫匪,但其中一名能够较流利掌握俄语的劫匪,在被捕后第二天,逃离关押场所,目前仍下落不明,其余两名劫匪通过翻译,供出该项抢劫计划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同样是和他们一起的一名来自中国的女性,但目前由于缺乏确实的证据证明该女性与本案有所关联,且两名劫匪所提到的女性在犯案前后都始终位于中国,缺乏证据,故本案的焦点,俄罗斯警方还依旧放在现仍被关押的两名囚犯之上……”
这岂不是……一切都泡汤了……
想到这儿的朝云昔,瞬间感觉到一种难以抑制的眩晕,他想这恐怕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这段时间以来,每到夜晚就会出现在自己耳边的那个难缠的声音。
好在朝云昔强行的忍耐下来,他这张面孔在这样的异国他乡已经是足够引人注目了,他不想再搞些什么更加能引起他人关注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以来,朝云昔都维持着最基础的生存条件,碰上什么在大街上分发食物的,他几乎都是第一个跑过去,此时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想着什么会不会引起别人注目的事,这样的机会往往都是失不再来。虽然有相当大的可能性,这样就会让他暴露自己,但那比起人的生存来说,可以算的上是一文不值。
除此之外的一切情况下,朝云昔都是尽自己所能的去保持低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圣彼得堡,才是更好的选项,还是像现在这样继续作为一个逃逸犯,偷渡者,继续经受着折磨去漫无目的地漂泊。
想来一切的发生也仅仅就只是几天的功夫,几天时间,让他从原本一个活在“缜密”的计划里的,说白了只是一个愣头青,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犹如到处流窜,充满了担惊受怕的情绪的“难民”。
这辆火车,在下午时分到达了他车票上所显示的目的地,一个位于瑞士的小镇。
下车之后最直观的景色,就是不远处的阿尔卑斯山。
现在早就过了这里应该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季节,遍地的绿草,让人感觉到无尽的惬意。
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行李,应该说,就是空空的一个人,自从自己离开加里宁格勒开始,这究竟过去了多少个日夜,朝云昔已经感到恐惧,不想再去思考,但现在,很明显,自己的模样已经变得和当初的记忆有些不同了。
路过他身边的人,也都觉得这家伙是个脏兮兮,流浪汉一样的家伙,于是也都唯恐这家伙会来到自己身边那样,避之不及。
朝云昔就这样,也没有再去顾及其他人,朝着那片他认为的,美丽动人的,令人心旷神怡到,想要在上面睡上一觉的草地上。
但那片地方,似乎犹如海市蜃楼一般,看着明明离得很近,可自己却始终也没有办法靠近那地方几分。
脚下踩着的,都是一些修理得整整齐齐的乡间小道的模样,但却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片令人神往的草地。
草地,如同一件天赐的自然外衣,披在阿尔卑斯山的山脚,从那山脚下流出了有活力的,缓缓流淌的小溪。
这样的地方,一定能够治疗我的睡眠。
这样的景色,一定能够阻止那个折磨了我不知多少个日夜的魔鬼。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只觉得脚下传来了湿漉漉的感觉,那种感觉迅速蔓延到了裤脚,然后是自己的整个下半身。
在终于失去意识,且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之时,朝云昔几乎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浸湿了。
而这个“夜晚”,也不知是否是对于他苦尽甘来一样的回报……
他的耳边,终于没有亨特·谢瑟那令人发狂的声音。
梦中,也没有那个猩猩狂舞的姿态。
一切都是那么祥和美好,就好像这样普通的幸福朝云昔从未曾拥有过。
那梦的内容在他终于醒来之时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觉得那是让他终于缓解了压力的,美好的梦境。
从未感觉到自己醒来的时候,会是如此美妙的一种苏醒,就好像是疲惫了一辈子的奴隶,终于在长期的奴役摧残之下,迎来了那份无法被剥夺的,属于他自己的幸福一样。
在朝云昔睁开双眼的那一刻,看到天上的太阳还是老样子挂在天上,只不过比起之前自己睡下的时候来讲,要稍微早了一些……
怎么说呢,就好像,现在是上午时分,这,也不是没办法理解,说不定自己长期以来的难以睡眠,导致的自己的睡意颇为强烈,直接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上午,这也倒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不能理解的事,却很快就发生了。
首先,朝云昔见自己整个人的身体都躺在自己印象当中的,那片看得见却永远到不了的草地上,不时,还吹来阵阵夹杂着夏日凉爽气息的山间的风,还伴着兴许是这草地的气息。
而他很快注意到自己的脚下,之前绊倒自己的东西是什么现在也清楚了,是一个根本微不足道,相当之浅的小溪,那水流的来源,也毫无疑问就是不远处的阿尔卑斯山。
随后,则在朝云昔眼前,出现了更加令人难以忽视的东西。
一个有着黑色混杂着咖啡色头发的少女,长相当然就是当地的欧洲白人面孔,颇为纤细的身体上,穿着相当轻薄的白色衣衫。
她所在的地方,有着一些似乎是用来晾衣服的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瞩目。
少女手中提来的一个竹篮子,里面似是放着刚刚洗好的衣物。
但在把那篮子中的衣物挂在晾衣架上之前,少女首先做的是……
缓缓脱下自己身上那本来就显得单薄而轻薄的衣物,上身也真的仅仅是穿了那一件白色的短衬衫,而后,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又将自己下身的……此时朝云昔才刚刚注意到,少女用来遮挡下体的,仅仅是一张系在腰间的淡蓝色浴巾。
首先挂在晾衣架上的,是穿在身上的,已经说不上算不算是衣物的东西,然后,才是依然赤身裸体,但却由于始终目光没有看向朝云昔这个方向,背对着他,把篮子当中的需要晾晒的衣物一件一件挂在晾衣架上……
在这一切的工作的完成之后,少女依旧保持着那样,如同出生时的姿态,提起空空如也的竹篮,似乎正准备离开。
接着,她便第一次注意到了,还依旧躺卧在远处的草地上的,如同流浪汉一样的那张亚洲面孔。
而此时,在少女脸上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之前,朝云昔首先考虑的一个问题是……
瑞士,能听得懂英语或者俄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