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招来过，他给你的。”灵芝把一盒五灵脂拿给半夏。
    “人呢？”
    “被你气走了。”
    半夏一脸疑惑，灵芝说：“他看见了你和那个人……，所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还做了一个拥抱的手势。
    半夏无奈了，自己真的太痛了，一时…冲动，我只是想好好地告别，从此就不会再惦记了。
    我好不容易由衷地喜欢一个人，但是因为我不得不还的解药，我剜心取血，有不得不剜的理由，他也有无法接受的原因，把他气走了。
    离戎谦的事情我理智上很明白，我知道自己与他无份，即便没有政令的风波，即便我曾经爱过他，即便没有轩辕云翡，可能我们也很难相守，对他，我是爱过，也是亏欠，如今，还清了。
    我只是感情上有些难舍，外加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才不得不如此做。
    但是，我当时想解决旧事，是为了安心地走向槐江山，却正因为此事，触及你的底线，导致我们分开。
    我内心很舍不得这段蓝田种玉的感情，虽然相处时日不多，可是在你身边我真的很开心，尤其是同你在山谷里挖药草时，真的觉得是“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的快乐。
    半夏跪在家祠里如是想着，她喃喃念了一首《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他既已来探望过我，我难道不敢主动去探望他吗？即便一别两宽，没有缘分做夫妻，做朋友也不可以吗？
    因为养灵芝需要丘时水，随着她一年一年长大，用量也越来越多，神器装满只够她一年的用量。
    罚跪半年，休养半年，半夏再一次带着灵芝去了槐江山，取丘时水。
    这一回，他没有在山门迎接，是迎春来接的，迎春说：“涂山小姐，神君去了九重天，不在山中，吩咐了您若来了，让我们好生招待。”
    “哦，灵芝的丘时水快用完了，我来取水。”
    “请跟我来。”迎春带着半夏和灵芝通过山门结界，飞向空谷。
    取了丘时水之后，灵芝要在水里玩一会，半夏坐在石亭子里看她玩；玩够了，去回春堂歇息几日，再回青丘。
    半夏去了酒窖，今日故地重游，又是被回忆追杀的一天，想喝醉一场，看到了一坛槐花酒，是…是他放的吗？
    半夏拿木槌敲开封坛泥，拿出取酒的竹筒，和一些分装的瓶子，装了四瓶，带到自己屋子里喝。
    有点清甜，不易醉，喝多了也不会头疼，用醉鱼草酿的。
    第二日，半夏忽然不想回青丘了，就在这里静静地做一个医师吧，槐江城也挺好，灵芝喝水也方便。
    次年四月，瑞香和山茶挑了一坛子酒来了回春堂。
    “涂山小姐，神君吩咐我们送来的槐花酒。”
    “哦，谢谢，他…在山中吗？”
    “不在，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神君此番上九重天赴会，可能会待上几日。”
    “哦。”半夏颔首，又问：“之前那坛…”
    “是神君送来的，每年槐江山都会给西部各山神送例礼，神君吩咐了留一坛，他送到这里来了。他说他不在时，我们也依例照办。”
    “替我谢过你们神君。”
    半夏在槐江城一住就是七年，一边等着英招，一边开着医馆。
    在第七年的冬天，一个鹅毛纷飞的雪夜，回春堂关了门，半夏正坐在书案前认真地誊写医案，桌面的银灯照亮了她脸和手。
    英招来了回春堂，他没翻墙，只是突然闪现在她的窗户前。他方从九重天上下来，迎春说涂山小姐在槐江城里，已经住了七年，他就来了。
    “明华。”
    半夏猛抬起头，他来了。
    四目相对，她俏丽的小脸在暖黄的烛光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在天上只是过了七日，她在人间却已等了七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可能是她想…解释清楚。
    “谢谢你给我送药，和槐花酒。”
    “那天，在莲湖，你看到的，我只是在告别过去。”
    “剜心头血这种事，不会有第二回了，因为我…我爹爹也跟着我一起痛了。”
    “我在此…等你，就是想当面同你说这些。”
    英招问：“只有这些吗？”
    半夏点了点头，沉默地低下头，就是这些事实，我不希望被误解。
    “出来一下。”
    半夏起身开门，走到门外，一个扑面而来的拥抱让她猝不及防。
    “我在天上七日，你在此七年，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吗？”
    “嗯。”
    “百年之约，你打算如何办？”
    “我…我…”她说不出来，她已经在槐江城等了七年，还不够明白吗？眼泪落了下来，在三百岁以前，自己除了小时候，很少哭，这段时间因为两段情，流了前面三百年的眼泪。
    “放下了吗？”
    半夏点了点头。
    “心里有我吗？”
    半夏又点了点头，她舍不得这段蓝田种玉的姻缘，所以一向不主动的三小姐，主动了一回。
    “那就在一起，好不好？”
    雪夜，看见她在灯下认真书写的模样，找到了一点初见时“适我愿兮”的感觉。
    半夏轻轻地点了点头。
    “跪了那么久，膝盖疼不疼？”
    半夏摇了摇头。
    涂山明华，她舍不得自己，才会重来槐江城；自己也有点舍不得放弃一只小九尾狐，才会巴巴地去给她送药，看见她同别人拥抱，我居然有一点点醋了，英招啊英招，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一个女人而已，至于吗？
    人去了九重天七日，再回到槐江宫，迎春说她来了，来了？
    所以，原本准备送一百坛槐花酒，如今只送了七坛，八年，她就放下了？那么痛彻心扉的爱。
    好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涂山明华出嫁那日，万工轿行在青丘一心园门口的红毯上，十里红妆，在上轿的那一瞬，她看见了人群中的离戎谦，同她的父母、兄弟、姐姐、姐夫和侄儿一起送嫁。
    涂山明华穿着凤冠霞帔，端坐在万工轿内，透过窗口的红纱帘，看见离戎谦眼眶蓄泪，他的嘴型在说：“半夏，你要幸福。”
    她自己也泪水打转，肩膀抖着颤泣，涂山明华，大喜之日，你哭什么？
    在轿外的英招用灵力给她传音，他说：“明华，你若后悔，我可以放你走。”
    她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滚落，说：“不悔。”
    骑着高头大马的簪花少年郎，今日并没有多少笑容，反而一改平日轻松愉悦的常态，显得有点严肃紧张，这场婚姻，如同一场豪赌，自己用了一个极重的承诺，去赌她能不能对自己一心一意？
    若是输了，自己这万万年孤独的神生可如何度过？自己这就成了蓐收的连襟了？跟做梦一样。
    涂山明华，我给你充分的自由，你若不想，我随时都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千万别心猿意马地伤我的心。
    明玥有点紧张地捏紧了蓐收的手，蓐收小声说：“玥儿，别紧张，我信得过他，只要半夏不伤他，他绝对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你…你怎么不帮半夏说话？你帮英招说话。”
    “我认识英招的时间，比认识半夏时间长。”
    “不行，你胳膊肘不能朝外拐。”涂山明玥揽着蓐收的胳膊说。
    蓐收说：“他已经是三妹夫了。”蓐收明白英招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他用天神漫长的一生，去承诺一个地神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一个心中有其他男人的地神，用万万年的孤独，去换数千年的相守，英招，我真的不希望你输，你若是输了，我也会愧疚的。
    半夏她没什么不好，唯一不好的是心中有一个曾经为他剜过心头血的刻骨铭心的初恋，这…，对于英招而言，真的风险很大。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屋顶喝酒时让他合不了就看看其他小九尾，虽然半夏是我的妻妹，甚至有恩于我家，她很好，只是对于责任感特别强，又有点精神洁癖的英招来说，有点…不平等。我对英招说的是客观事实，对明玥说的也是。
    英招他追求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洁净，也用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内心干净，择偶标准很严苛，所以纵使身边美人如云，也一直独身，这也是恪守九徳的长乘为何久慕英招，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相同的。
    最终他为何选择涂山明华，多少是责任，多少是爱意，只有他自己知道。蓐收只知道，以他的责任心，涂山明华只要自己不伤他，不去破坏这段姻缘，就没事。
    英招，他终是为自己的一见倾心和轻许的诺言，轻送的步摇，付出了一生。
    涂山明华她为何要嫁，她慕的是槐江山的生活，还是英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涂山明华除了对医道热衷，其他事有点疏懒不关心，如果没有事必须出门，她能一直待在自己的药庐里，也不多过问夫君的事。
    充分的自由。
    英招不想要孩子，她只能陪自己一程，若将来她羽化之后，自己面对孩子，思念亡妻，会更神伤。
    并且，她不是不愿意受生产之苦么？正好，有灵芝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