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涂山璟一家人去到崇山湖,泛舟采莲。
玥儿带着弟妹划一艘小艇,折了盛放的荷花堆在船尾,正是: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璟和小夭单独一艘小舟,跟在孩儿后面,两个人惬意地躺在舟上,用荷叶遮住脸,闻着风里携带的荷花清香,低声私语,用灵力催舟穿梭在接天的荷叶之下,听着前头几个孩儿的欢声笑语。
小夭说:“赤湖也有这样满湖的莲花。”
璟一想起赤水老宅的那场婚宴,就心神刺痛,她曾经和丰隆说:“莲开并蒂,愿结同心。”
小夭说:“那时我第一次穿上嫁衣,去嫁赤水族长,走在赤水的红毯上,脑海里想的却是涂山族长。看见你病容倦怠,我很难受。”
璟说:“看见你为别人穿上嫁衣,我也很难受。”
小夭说:“那时候我每每见面,叫你涂山族长,你是不是很难过?”
璟说:“是。”
小夭说:“如果防风邶没来,你会如何?”
璟说:“我怕是会血溅喜堂,当场气绝身亡。赤水族长喜结连理枝,涂山族长魂归离恨天。还好他是重诺守信之人。”
小夭拿开他脸上的荷叶,半起身手肘撑着木舟,皱眉看着他,气呼呼地说:“你是说,若我当初嫁了别人,你就不要你自己了,你这狐狸怎么如此傻里傻气?!我当初费那么大力气救你,是让你随意作践的吗?我看你是想气死我好早日换个新夫人!”
小夭一想起他当年把自己折磨得病骨支离的样子就又心疼又气愤。
璟睁开眼,对上她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让她敢跟自己提这么悲伤的话题,忆旧事自己满心苦涩,简直像嚼了莲子心,璟一翻身将她摁倒在木舟上,莲叶之下,他气势汹汹地亲了上去,掠夺甜蜜,让她当年许嫁他人!让她对别人说莲开并蒂愿结同心!让她再提!
小夭不敢大声嚷,生怕惊动了前头的孩儿。待璟心满意足终于松开时,小夭已鬓发散乱,佯怒低声骂了一句:“大灰狼!”又难禁窃笑,将刚才的气恼都忘记了,索性坐起来拔了发簪,柔软的如瀑青丝垂落背后。
璟说:“你喜欢我做大灰狼。”
小夭说:“我…我何时说过我喜欢大灰狼了?”
璟说:“在辰荣府,我昏迷时,识神小狐听见了;你还趁我昏迷,偷偷亲我…”
小夭伸手捂住狐狸的嘴:“不…不许说,我没有说过!也没有偷偷亲你!”
璟笑了,她又害羞了,一害羞就这样。
璟折了一支并蒂莲,用灵力将它变小,做成花环,戴在小夭头上,认真端详着,牵着她的两只手,真诚地说:“莲开并蒂,愿结同心。”
小夭对他笑说:“莲开并蒂,愿结同心。”上一次说这句话时,她是无奈的,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的,她的青丝在清香的夏风里拂动,看起来更加清丽脱俗,脸颊如玉山蟠桃一般有细软的绒毛,在阳光下似是镀了一层金粉,总是很诱人,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正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采莲归,在崇山镇下馆子,涂山璟牵着小夭,玥儿牵着半夏,两个小男孩抱着一怀莲花和莲蓬。
孩儿们吃完了,对新地方充满好奇,要上街玩,璟就让苗圃和左耳随行带他们出去了。
他和小夭还没吃饱,伙计上了一砂锅的荷叶鸡汤,璟正拿着碗和勺子给小夭盛汤,迎面走来一个穿荷粉色衣裙头戴珠钗的女子,那女子停到璟面前道:“璟公子!今日好巧,竟能在崇山遇见你?”
涂山璟抬起头一脸迷茫,似乎完全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公子不记得我了吗?那奴家可要伤心了,你还记得折腰舞吗?我是有扈雅啊!”
涂山璟揉了揉太阳穴,搜肠刮肚才想起来,曾经有女子学舞十年,为他一顾,商场逢迎,为了给她的兄长有扈氏族长面子,就看过那么一回她的舞,那时候自己不过未满二百岁,资历尚浅,商场应酬总要客客气气地。要死了,小夭不会生气吧!他抬头打量小夭,只见小夭用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他。
涂山璟淡淡说:“想起来了,小姐是有扈族长的妹妹。”
有扈氏世居崇山,离青丘不远,在这里遇见倒也不奇怪。
有扈雅打量了一下小夭,小夭此时并没有盘妇人发髻,头戴花环,披着发,她说:“这位姑娘是?”
涂山璟道:“是我夫人。”
有扈雅佯装恭敬道:“啊!原来是防风小姐,久仰大名!”
有扈雅少年时也曾对青丘公子痴心过一段时间,不过自己是小门户庶出女儿,配不上,也就不再痴想了;今日又见玉面公子,还带着佳人,生出了一些女子之间暗戳戳的比较心思。
此言一出,涂山璟和小夭的脸色同时黑了下去,涂山璟正色说:“我夫人是西陵玖瑶,有扈小姐请自便,不要扰我夫妇用餐。”
有扈雅惊讶捂嘴道:“啊!?对不起啊西陵小姐,我还以为…”
“有扈小姐!”涂山璟怒了,给了有扈雅一个冷如冰锋的眼刀,大有“你还不走,再说一个字我就赶你了”的意思。
之前回归青丘,认祖归宗,厘清名份,涂山璟写了一版故事,花了大价钱买通大荒喉舌,雇大荒的说书人去说,包括清水镇的石先生,并且禁止他们再将他的名字与防风氏放在一起说,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他涂山璟的妻子只有一位,那就是西陵玖瑶,让小夭在世家贵妇交际中不被非议。今日这有扈雅是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早在一百多年前已对外宣布为防风氏发丧,人尽皆知,涂山璟敢肯定有扈雅这句话是故意的!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已经被涂山璟乱刀砍成泥了。
小夭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委屈得在掉泪,璟赶走有扈雅后,小夭咬着下唇,肩膀微颤,两行泪顺着桃腮滑落。
璟立时起身坐到小夭身边去,万分心疼地将人搂在怀里,用广袖拢住她的头,小夭哭得委屈,她成婚都一百年了,还有人将她错认为防风氏,士可杀不可辱!
小夭攥紧了拳头说:“我要去同她打一架!”
璟抚着她的背说:“有扈女今日敢辱我妻子,我定让有扈氏付出代价,回去我就让瑱儿制裁他们,不必污了你的手。你再喝点汤好不好?方才都没有好好喝汤。”
虽没有同她打架,可听了他为自己出头的话,气消了一些。
涂山璟将人好生哄好,又喂了一碗汤,哄得她心平气顺了,才带上孩子打道回府。
有扈氏要玩完!
次日一早有扈族长就收到了来自涂山族长的断交文书,这一回不管崇山有扈族长如何好言争取,说有扈雅是外嫁女,她犯错不关有扈氏的事,涂山璟和涂山瑱都没有松口。
涂山瑱说:“二叔,崇山有扈氏这些年货物时常以次充好,屡过不改,的确不是好的生意伙伴,此番他们家的小姐得罪了二婶,倒给了我理由与他们彻底断绝生意往来。”
涂山璟从鼻腔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说:“有扈雅如此不识好歹!敢辱我妻子,我断难相容。去查她夫家何人,与涂山氏可有生意往来,若有过错,一并停了;若无过错,小惩大戒。”
涂山瑱道:“是!”
涂山璟又说:“崇山的生意另找其他诚信氏族合作。”
涂山瑱点头,他这二叔是出了名的宠妻狂魔,那有扈雅竟敢上赶着找二婶的晦气,简直愚蠢至极,还多亏了她愚蠢,也多亏二叔雷霆手段,既维护了妻子,也给他解决了一桩麻烦事,涂山瑱暗喜。
中原四世家一向同气连枝,商业上以涂山氏马首是瞻,有扈氏被涂山氏划拉出合作名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世家大族族长耳中,有扈氏因有扈雅一句话,大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