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校园因为学生的回归焕发出勃勃生机，斑驳的墙面爬满了绿藤，考试后没几天就下了场雨，一场雨后似乎一夜之间天就凉了下来，连空气中都透着微凉的湿意。
    岑淑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扯了片叶子一边撕一边走，刘强喊她去办公室登分，她偷个懒转一圈也很正常吧。
    “舒舒，”季阳抿唇喊她，却没有控制住眉眼的弧度，“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偷闲……走吧，登完分再回来。”
    “黄老师喊了你吗？你不是9.10号数学联赛吗……他还支使你干活啊……”岑淑慎有些不满地背地里吐槽老师。
    季阳垂眸安静地笑了笑，“怎么？打抱不平？没有，我联赛没什么问题的，总不能老拘着做题吧……”
    他从袖口里滑出一个金色的小御守，一晃而过，又被他收回掌心：“我会带着它走到imo。”季阳语气平淡，只能隐约从他微深的瞳仁里见到些许涟漪。
    岑淑慎弯了弯眼睛：“当然。”
    两人安静地在小路里穿来穿去，台阶坑坑洼洼，树影婆娑摇曳，一路无话倒也不觉得尴尬，走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一个紫藤花的架子的时候，岑淑慎歪了一下，被季阳扶着手腕拎了起来，像拎一只小猫一样轻松。
    掌下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薄薄的肌肤传来令人失陷的热度。季阳睐起眼睛，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季阳露出了一截冷白的小臂，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岑淑慎猛地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袖口，小声说了句谢谢。
    ——qaq怎么这么倒霉
    季阳没回答，他收回了手，默不作声地帮岑淑慎挥开交错的枝条，带着露水的花叶沾湿了他的袖口，岑淑慎高高竖起的马尾里一缕冰凉顺滑的长发像花瓣一样垂下来，滑过季阳的侧颈，带着清甜的香气，凉丝丝的，轻微的痒，拂之不去，在本来就极暧昧的气氛里，他轻轻笑了笑。
    岑淑慎闷不作声地加快了脚步。
    到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季阳突然问，“你想考哪个学校？”
    他明明已经北大提前录取，凝神注视着岑淑慎的时候，那双桃花眼里溢出的光彩，却让她有一种不管她去哪里季阳都愿意跟着去的错觉。
    岑淑慎却知道这只是错觉，他倒问得不食人间烟火，还她想考哪所学校，她配想吗？？就好像高考卷是她出的，top2是她家开的，她想去哪就去哪一样……
    她当然是想去……那一片沉静而美丽的湖光塔影曾无数次在她的梦里缭绕，也许从她第一次在七年级的语文课本上读到《十三岁的际遇》，跟随着十三岁上北大的天才少女靠近北大，读她眼里北大的书和北大的人，北大就成了她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在梦里她也曾依偎过未名湖的怀抱，可回到梦想的另一面，现实千钧之重，成绩不够好的人连说自己的梦想都难以启齿，她……
    她无端升起嫉妒之心，不出意外的话，季阳已经是北大预定的学生，说不羡慕是假的，这是人之常情，但这也是季阳应得的。可北大两个字在她喉咙口无声吞吐，她嗫嚅着，一时间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季阳很轻地拂掉她肩头一片翠绿，声音也很轻：“慢慢来，你已经非常优秀了。”
    那头办公室里头刘强一看到岑淑慎就灿烂地笑起来，招手喊她进来：“小岑来了，哦，季阳，”等看到她后头跟的季阳，刘强的语气一转，不明显地皱了下眉，喊旁边的男老师，“老黄你的得意门生也来了……”
    黄老师是实验班的班主任，也是花城中学数学竞赛的带教老师，金牌教师，生了一张和善的圆脸，尤其是看到季阳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他捧着保温杯靠着桌子，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嘴角却疯狂上扬，“怎么样，最近状态都还可以啊，老师等着你带我走向国际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岑淑慎可以明显感觉到季阳身上的气场一滞，他明显想短暂地逃离一下，但那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对黄老师点了点头，“还可以。”
    “其实你就算参加高考也完全没问题，就是语文稍微差点，去吧帮我把班里分登了，晚点我点必胜客你拿回去吃，”黄主任拍了拍椅背示意季阳过来坐，然后靠着办公桌跟岑淑慎聊天，“考得很好啊岑淑慎同学，冲进市前50了，可把你们刘老师高兴坏了……”
    刘强瞪圆了眼睛不满道，“我还嫌她考得低呢，别听黄老师瞎说，我对你可不止这点期望，你考得高我有什么可开心的，学习是为你自己学……”
    救命……还有什么期望……她感觉自己考到这个都是已经拼上了全力还带了点运气。
    季阳翻着卷子对着电脑输入分数，闻声指尖在卷子上打着圈，顿了顿，帮岑淑慎说话，“刘老师您要多高的期望啊，岑淑慎考得可比我高……”
    “去去，你都能上北大了……”刘强翻了个白眼，冲岑淑慎招招手，“来你来登这些分，老师也给你点必胜客，再来点你们女孩子喜欢的小蛋糕……”
    “谢谢刘老师。”岑淑慎脸上的笑容真心了起来，没人喜欢打白工，但是跟老师关系更好的代价就是很多事确实会落到你头上，登个分倒也不累，谁让她是学习委员呢，刘强特意选出来的“就喜欢成绩不稳定的当学习委员”的学习委员如今大大的给刘强长脸，刘强恨不得走哪三句话不提“看，我们班有三个市前五十”……
    等到别人捧，他就说，“哪里哪里，还要继续努力，成绩考得一般，不是很好……”
    岑淑慎都抬不起头来。她又没法保证自己下次还能考这么高，真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爱的炫耀真的承受不起……
    岑淑慎一边认真登记一边听刘强唠叨。
    真想不通他怎么每次都有新的话讲的……
    “岑淑慎你要注意步骤分啊，这次开学考考得不错，但是因为有原题不是很有参考价值，不要因为一点成绩而松懈啊，我一直很放心你的，真正高考的时候有时候步骤会卡分，你想考得更高，一定要再练练你的解题速度，而且切忌不能跳步，你多写步骤绝对是有好处的，多写不会扣分，但是少写如果答案上有要求，肯定会对你吹毛求疵……”
    “哎，你说小薛这孩子，明明成绩这么好，为什么非得学传媒呢，也不知道她准备校考还是参加高考……”
    刘强翻着手里的花名册，不知道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一边忙一边唉声叹气。
    岑淑慎在一个同学的数学那一栏里填上123，放下鼠标转过身去，认真回答他，“刘老师，传媒也是一个很好的方向，薛瑾瑜有这个天赋，也许就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也许比清华北大还要混得好……我有个朋友是美术生，我们初中老师曾经说过，也许她就是我们中以后发展最好的一个，哪怕其他人成绩都比她好，现在不是一个成绩论占据全部的时代了……”
    刘强摇了摇头，有些失笑：“哎……我又没说什么，家长都做出了选择，我这个当老师的哪能再干涉什么，你们现在这个年代的学生都很有自我意识的，我就是可惜一下……”
    黄老师摇了摇头，靠在办公桌上看着季阳登分，又抿一口保温杯里的水，“你们刘老师就是思想不开化，老封建论，别理他，到时候高考选专业来找黄老师——”
    刘强：“……”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做题，刘强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凡是要评讲的卷子他都会自己做一遍，找一下他觉得容易出错的点，需要注意的地方，选出适合作为例题讲的题目，再结合班上同学的作业的错误率，按照班上成绩中段同学的能力，有选择地进行特异性的评讲。因为是重点中学，他还会时常抽时间用一整节课甚至连着两节课来讲一道压轴题。
    哪怕数学成绩已经蛮不错了，还是经常能从他的课里得到启发。
    无论他人怎么样，行事作风有没有问题，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优秀又很负责任的老师。
    黄老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出门去拿外卖，没一会就拎着两大袋子盒子进来了，“来来，别干了，吃披萨。”
    “我登完了。”季阳微微颔首，起身。
    又被黄老师摁了下去，“这么实诚干嘛，先吃披萨，完了带点回家吃，我买了很多，你们也来吃……”
    刘强站起来去拿，一边拿一边说，“我又不是买不来，我买的蛋糕也要到了——”
    “那你别吃，让人小姑娘吃。”黄老师笑怪一句。
    “讲的什么话。”刘强自顾自拆开了袋子，“你买了个榴莲的啊，还有个夏威夷风情的……你买得好多……”
    黄主任眯了眯眼睛，“多吃点么，你再喊两个同学来一起吃吧，季阳你把班长和团支书喊过来……小岑你也把你们班长团支书喊过来……”
    刘强拿披萨的手悬在半空：“老黄你是不是有什么活要坑我的学生，我跟你说想都别想……”
    黄老师翻了个白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讲台上的老师那张严厉的脸背后，私下里，他们其实也都是很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