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35周岁的李亮升官了。
政绩优秀、防疫得当、物资捐献有功,连升好几级,直接升到省里组织部的二把手,是该部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要领导人。
虽然这其中有北都爱华家族的运作,也有刘一白的帮衬,但张洁琼和家族给他的助力最多。
张洁琼帮着想防疫措施,家族无条件地配合他捐赠、调用各色防疫物资,只要厂里有,他尽管来拉走,欠别人的订单他们加班加点补。
刘一白也因出色的防疫工作上升了,上级部门根据他的特长,让他直接原部门上升,成为了省城市检察院的一把手。
张洁琼照旧尽心尽责地在重高当她的历史老师,照旧上班下班两个模样。
戴着看上去厚重无比的黑框眼镜,身穿宽松老旧的西服套装,用鲨鱼夹夹住乌黑浓密的秀发,扔到人群里都毫不起眼。
但就算她打扮地再低调,因为网络的发达她上电视的视频还是被学生无意中刷到了。
经过学生小范围的讨论,大家一致认定视频里风华绝代、性感美艳的张洁琼就是他们学校那个不苟言笑、德才兼备的历史老师张洁琼。
经过学有余力的同学们分工深挖,连她在大学被路人偷拍的视频都被挖出来了。
有在食堂吃饭的,有在路上行走的,有在篮球馆看打球的,有在图书馆认真学习的,无一例外的是每个画面里都有同一个男生的存在。
这事给张洁琼和李亮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有段时间李亮去学校接送总会遭遇个别学生的打量,还点评他现在太老成,没有男大时期的青春明朗,偶尔有次听到这个评语的李亮一头雾水。
还是后来有学生问到了张洁琼的面前,他们才知道缘由。
视频都被挖出来了,张洁琼没否认,只说这是过去的事了,让同学们要向前看,不要留恋过去的时光,一身轻才能走得更长远。
不过李亮倒是又竖起了雷达扫描,生怕学校里有男老师会对他老婆孔雀开屏。
李俊海前面有他几个哥姐开路,工作生活也顺风顺水,已结婚生子,女方是刘一白同事的妹妹。
李家和张家的口罩厂经过疫情时的无私捐赠,现在生意兴旺的如火如荼。
朝中有人好办事,即使有人再眼红口罩厂想要搞破坏,也得想想他们现在背靠的是市里、省里以及北都的领导。
这个厂是李亮和刘一白还是官场小白的时候就开办的,有心人想做文章也没办法。
总不能说他们为了开厂做生意,让老天爷专门降下瘟疫吧。
县里小商品市场的门面想转手的信息一发布出去就有人抢破了头,李鸿雁和周莉华收了四笔大额转让费就把店面盘出去了。
现在大家齐聚省城热热闹闹得帮着彼此带孩子、接孩子。
刘一白的爸妈退休后在他小区买了套小两居的,远香近臭把握的非常好。
儿子儿媳上班了,孙子送到学校了,刘家爸妈一个电瓶车、一个自行车就出发去和张李几家的女眷碰头。
疫情的阴霾还没彻底散去,他们相约的地方都是空旷的地方,要不闲逛家门口的景区,要不去家附近爬山,要不就口罩戴严实地去农贸批发市场杀价。
偶尔还会组团包辆小巴车在省内风景好的地方一日游,日子过的那是相当快乐充实。
这样的神仙日子被沈葶白的妈妈知道后,也经常开车过来找他们玩,如今她的近海话说的越来越溜了。
张洁琼没能如愿生二胎,李亮防的很严实,说不想让她再吃生育的苦头。
她已经很少再想起他的天命之女了,老都老了也没见他身边出现过想要博出位的女子。
在他们耄耋之年的本命年腊月,李亮开始反反复复地做一个梦,有时候是连贯的好似连续剧,有时候是重复的场景,有时候又像回到了幼童年用旁观的视角看着他老婆艰难求生。
梦中的场景非常清晰,都说不能在梦里看清人脸,可他却能在梦中清楚地认出每一个人。
清醒后却记不得做了什么梦,只是偶尔会突然回味到没由来的甜蜜和心酸。
今晚他又做梦了。
梦见自己三阶一叩,等长跪在三清殿前时膝盖早已鲜血淋漓。
一路上有很多人在惊呼他苍白的面色、颤抖的双腿和渗出鲜血的膝盖。
他不为所动,边叩首边念叨着,“之村省近海市xx县xx镇李家屯信众李亮,叩请道祖赐我永世与之村省近海市xx县xx镇张洁琼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视线里看到有道士过来扶他。
画面突然一转,他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一个比他家狭仄但还算温馨的屋子。
里面有熟悉的董秀芹,还有个陌生的娇小女子和两个陌生的孩子。
刚想过去问他妈妈,他老婆去哪里了,这些人是谁,就见比他小两号的自己从大门口走进来,两个孩子扑上去叫爸爸。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李亮踉跄着冲到董秀芹面前,“妈,我老婆去哪里了,土豆呢?我老婆孩子呢?”
伸过去的手穿过了笑得满脸慈祥的董秀芹,他不敢置信地翻看手心手背。
不对,要冷静,父母长辈都已驾鹤西去,眼前的画面肯定不是真的。
他的皮肤早已松弛,根本不似此刻的紧致,那男子肯定不是他,他没那么瘦小。
是不是他老婆想出的恶作剧来试探他的真心?
“不会的,我老婆不是那种人,她不可能抛下我只带着土豆离开的。李亮,你清醒一点。”
用力拍打着脸颊,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对面的一家四口说说笑笑得聊起了家常,听到那女子叫小二号的自己为“老公”。
李亮骂道,“这可真是饿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吃得下,你没事长的这么像我干嘛,恶心人啊?”
画面又一转,他的视角变成了坐在沙发上看向女人和孩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女子递上了水果。
下意识地推开她,“你离我远点,我有老婆了,请你和我保持距离。”
那女子嘻嘻笑道,“老公,你当然有老婆,不然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啊?”
一声老公让李亮怒吼道,“滚你丫的,谁tm是你老公,我家土豆可是科大少年班毕业的,哪里是这两个小屁孩够得上的,你别tm神经病发作祸害我,要是被我老婆误会了,女人我都照打不误。”
平时再嫌弃自家孩子,在外人面前李亮还是对李镜清小朋友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那可是他与张洁琼恩爱的结晶,是他老婆辛苦怀胎才生下的宝贝,而且他儿子又聪明又帅气,哪里是这两个小豆丁能相提并论的。
女子瞬间热泪盈眶,更加贴近他,“老公你怎么了,怎么说起胡话了?妈你快过来看看。”
李亮边躲边喊,“你是不是叫董秀芹,是不是李家屯李建国的妻子,你儿子是不是叫李亮?”
董秀芹见他不像开玩笑,表情非常严肃正经,她回道,“是啊,小亮你怎么了,别吓妈,怎么好端端···”
“你儿媳妇是张洁琼,她才是我宝贝老婆,你孙子是小土豆李镜清。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连亲人都认不清了?”
听到张洁琼,董秀芹愣住了,“小亮,你是不是中邪了?我们和洁琼二十多年没见了,你可能有三十年没见过她了。”
见她知道张洁琼的信息,李亮冲上前,急促地问道,“她在哪儿?我没犯错,她不能抛下我就带着土豆离开的。”
女人跟了上来,哭闹着要让他说清楚张洁琼和土豆是什么人,是不是他出轨弄出了私生子。
压制着烦躁和不安的李亮一把推开她,“出什么轨,什么狗屁私生子,你给我滚远一点,年纪轻轻的这么不自爱!”
董秀芹劝阻她,“我跟他说,他肯定是中邪了,洁琼应该跟他同岁,他们三十年没见怎么可能会有联系,路上碰见都不一定认识。”
李亮不去管中邪不中邪的说法,他好像有点头绪了,现在肯定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
也许就是土豆口中所说的平行宇宙,他必须冷静一点理清接下来的事,不然他所在的场景再转变的话他就没地方问了。
他对着董秀芹语速飞快,“现在是几几年,这里是哪里?我高中上的什么学校?我现在做什么工作,刘一白你认识吗?”
“我看你真是中邪了,你上的是县里的三中,现在2023年,刘一白是谁?”
好了,大概率是儿子形容过的平行世界没错了,可是他能过来说明和“他”还是有点牵绊的。
该死的,“他”怎么能背叛他的情意,和阿洁错过三十年之久。
“妈,你听着,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李亮,你和我爸还有我自己一家三口在另外的世界生活的很好。
你要记得你儿媳是张洁琼,我生生世世都只爱她一人,你孙子是十四岁就被科大少年班录取的李镜清。
如果有机会再相见,你千万不要弄错了。”
旁边的女子搂着两个吓住的孩子,泪眼汪汪的看着母子两人。
“你现在告诉我,我老婆在哪里了?我自己去找她。”
“我也不知道啊,这么多年没见过,只听莉华说起过在省城旁边的一个叫什么来着的城市上班,好像她跟家里联系的也不多。”
董秀芹恍恍惚惚地拿出手机打给周莉华。
听到连舅舅舅妈都没有张洁琼的联系方式,李亮绷不住了,在没有他的时候他老婆独自一人吃了多少苦啊?
“外公呢,打电话给外公,他肯定知道我老婆的电话。”
董秀芹还没有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又听他说外公,想了好几圈才知道他指的是李成才。
“成才大哥非典那年就去世了呀。”
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上,他泣不成声,“他张家就是这么对我的心肝宝贝的啊?我视若珍宝的老婆他张家视为草芥吗?张大军这混蛋,劳资真是白孝顺他了。”
看他顶着儿子的相貌哭得凄惨,董秀琦期期艾艾地问,“那还要不要问洁琼的电话了?”
“当然要问,我老婆我自己疼,妈,她是不是过的很苦?你们怎么也不去···”帮帮她啊?
一阵剧烈的拉扯感袭来,是闹钟响了,该起床去公园锻炼了。
李亮摸到自己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是泪水,他很奇怪自己是做了什么梦,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张洁琼还在沉睡,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性将手伸到她前面,揉捏后搂抱住她。
“老婆,醒醒,该起床了,今天不是说想去植物园赏花吗?等锻炼好我陪你去。”
都说老年人觉少,他老婆还是这么喜欢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好的原因,她气色好得不得了,一点都不像八十多的老太太,别人都说她顶多65岁。
到公园锻炼还有一帮老头子当他这个老公是摆设,想跟她组队打太极呢。
“嗯~再让我睡会儿,到半了再叫我。”
晚上,人老心不老的李亮不顾张洁琼嫌弃彼此有老人味,勾勾缠缠地亲吻了她许久。
等着张洁琼睡着,他帮她掖掖被子才躺下睡觉。
一进入睡眠状态,他的梦境如期而至。
李家老屋,胖墩墩的小女孩翻阅着一本描着狐狸的绘本,嘴里还叽喳不停地叫着“小表舅。”
瘦小的小男孩在另一侧管自己写字,并没有理会小女孩的呼叫。
李亮伸出手想推一把男孩,“快过去,这是你未来老婆,现在不联络好感情以后你会吃苦的。”
伸出去的手同样是虚空穿过。
不一样的是小男孩似有所感,抬头朝他所在的位置看来。
李亮以为他能看到自己,连珠炮似的说道。
“我是未来的你,听话,快去哄哄她,她心软又听话,你哄哄她以后追老婆才容易呢。”
“你记住啊,你以后的老婆就是眼前的张洁琼,千万不要认错人了。”
“她心虽软,但有感情洁癖的,你千万要把持住自己,不要做对不起她的事。”
“还有还有,你要小心一个叫王立亭的人,千万别被他偷家了。”
“她小时候苦,你好好待她,她一定会记住你的好记一辈子的。”
……
啰里吧嗦地说了一通,没想到小时候的他穿过他的身体跑向了门口。
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是年轻版的董秀芹回来了。
张洁琼也看到她了,甜甜地叫了声“舅婆”。
李亮又被拉扯到了小男孩的身边,听到他偷偷跟母亲抱怨大胖子外甥女太聒噪,想把她赶出去。
李亮气得在他头上用力拍了一下,真是活该他追老婆艰辛。
董秀芹蹲在地上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轻声说,“小亮,你听话,阿洁的爸爸妈妈在闹离婚,你多陪她玩玩。”
儿子懂事早,很多事他都懂,所以董秀芹没有瞒着他,反而劝他多陪张洁琼玩点小游戏。
“你大伯家闹翻天了,等下妈妈还要过去,你在家里别让阿洁回去,知道吗?”
李亮愣住了,转头看向认真翻着绘本的张洁琼,他不知道的事情真多啊。
恨死张大军和李鸿雁这对狗屁夫妻了。
小李亮点点头,“知道了。”
董秀芹离开后,小李亮又继续写字,没有跟张洁琼说一句话。
手里的绘本看完,张洁琼捡拾起地上的绘本,尽力归拢后用小胖手轻轻顿了顿,将它们整理齐。
又叫了几声“小表舅”,见小男孩头都不抬,觉得没意思的她跑出了李家老屋。
捂着胸口气到心绞痛的李亮恨声道,“难怪老婆开始的时候不喜欢我呢,这个混球真是我吗?”
他想跟着跑出去,却只能被困在小男孩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