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徐书的话，沐京华的第一念头是不信。
    他虽然不知道宜春楼在镇上名望地位如何，但那些楼里的姑娘哥儿们也并不是都如他一样，没爹疼没娘爱。
    甚至长他两岁的姑娘，家中还有个做秀才的爹，可哪怕是秀才公，也救不下她。
    宜春楼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怕是秀才公，老鸨也敢漫天要价，直接叫价一千两。
    秀才公哪怕有些家资，却也是普通农户出身，哪里拿得出来一千两，便只能日日攒些银钱给老鸨，求她多多照顾自己女儿。
    但徐书现在说什么……买下宜春楼？那怕不得要万两？还得是黄金？或许万两也不够呢？
    徐书这么做，是为了他吗？是不是替他赎身很难啊……
    沐京华想得多了，一时走神，徐书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不信，便简单说了说自己在楼里瞧见的情况，在提到杜宛白时，他顿了顿，只尽量挑着乐观的情况讲给少年听。
    “宜春楼是镇上最大的青楼，少说也有十来年，我想要在三天搞垮它，实属不易。但有杜宛白的帮忙，这件事会方便很多。”
    具体如何方便，徐书没有细说，他只是看向少年：“所以这三天，我可能会很忙，再把你送去村长家或许不现实，不如你跟着吴勇，这几天他会在……”
    徐书话没说完，便被沐京华撞了个满怀，少年的手紧紧箍着徐书的腰，小幅度地摇着头，抗拒意思十分明显。
    但徐书也不急，只默默地等着。
    直到沐京华意识到徐书这次并不打算纵容自己，才失落地松开了手。
    徐书便叹了口气，安慰沐京华：“我会尽量早些回来，听话。”
    沐京华又静了好久，才委屈地点了头。
    徐书心下叹气，却也知道现在由不得他不舍。
    他如今的目的不单单是拿到沐京华的卖身契，而是要直接拿下宜春楼，且这价格最高不过五百两。
    方法也再简单不过，只消让这楼的拥有者觉得宜春楼的价值再高不过五百两，这笔生意便能水到渠成。
    其实让一个产业大幅贬值，方法有很多，但在三天时间内贬值到如此程度，还是有些骇人听闻。
    但这样的事，徐书也曾亲眼见过。毕竟他来自末世，深知何为灭世天灾。
    且好巧不巧的是，徐书手里还留着当年那些生物学家根据丧尸血清做出来的抗原和抗体。
    抗原经过了严格的生物临床试验，也进行了部分人体实验，可惜实验结果一致表明，人类并不具备对丧尸血清的免疫能力。
    特效药自然也遥遥无期。
    于是那些生物学家将部分研究经费转移到人体改造上，力图增强人类的物理防御力。
    徐书回想到自己曾参加的人体改造计划，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有些失神，直到感觉有人在拽他衣角，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看向望着他的沐京华，一张小脸上满是对他的担心，便笑着开口道：“别担心，这件事我有把握，我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他神色又带了几分落寞。
    沐京华何曾见过这样的徐书，他只觉得是自己卖身契一事扰了徐书，毕竟那五百两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徐书现在竟是打算买下宜春楼，就算徐书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定……
    沐京华心底一凉，突然又不愿意为自己争取了。
    就因为知道徐书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他就能凭着自己可怜，让徐书为他掏了五百两赎身吗？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又怎么能学叶世镜，就因为看中徐书良善，便央徐书为他赎身？
    若是这对徐书来说不过吹灰之力也就罢了，可徐书现在住的还是这破败的茅草屋，若是真有五百两银子，岂不早就去了镇上买宅院，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而且徐书为了他赎了身又如何？
    倘若他是个男子倒也还好，他此后做牛做马，定是要偿还徐书为他做的一切。可他偏偏是个哥儿，徐书救下他，名声首先就臭了。
    他还想求李自乐不要嫁给徐书呢，且不说人家会不会同意，就算李自乐当真同意了，他就能这样扒上徐书，一辈子污了他的名声吗？
    沐京华啊沐京华，痴心妄想，也要有个底线才行啊。
    沐京华攥紧了拳头，再次捡起了自己一开始便下定、被徐书一句话就打击地支离破碎的决心——不能拖累徐书。
    从进宜春楼的那一刻起，死不死、活不活就已经不重要。更何况他还认识了徐书，这样就算去死，也不亏。
    徐书倒没注意到沐京华的不对，意识到自己失神跑偏，他又将思路拉了回来。
    那抗原不仅没什么用处，副作用也十分强烈。但凡服用或注射了抗原的人，不过一个小时，就会浑身长满红斑，瘙痒难耐。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红斑还会转绿，皮肤也渐渐硬化，同丧尸基本无异，看着十分骇人。
    虽然没什么传染性，但在杜宛白的帮助下，营造成瘟疫的效果并不算难。
    用这个法子，不说三天时间，一晚上就足以让人们闻风丧胆，不敢再靠近宜春楼。
    但这个计划现在还需要保证两点——
    首先，老鸨不能喝下抗原，或者说就算喝下也不能让她病发，不然徐书到时候找谁理论来买下宜春楼。
    其次，事成之后，徐书还要有一个巧妙的借口来结束这场瘟疫。
    是的，只要一个借口就可以。毕竟在发现抗原刺激无法让人体自身产生抗体后，那些医生和生物学家便发明了外用抗体。
    但这个解药要给的顺其自然。
    该怎么给的顺其自然？
    徐书一边想着，手便不自觉地敲着桌子，但暂时却没有什么好法子。
    他苦恼着思索，直到又被身边的人轻轻拉扯了衣角，才回过神来。徐书笑了笑：“好了，睡觉吧。”
    沐京华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
    他觉自己好似睡在一方扁舟上，随着无边江面摇晃浮沉，又好巧不巧遇上大雨倾盆，本就脆弱的扁舟摇摇晃晃，到底没能撑住风雨。
    船被掀翻在江面上，他便要直直坠到江底去。
    但就在掀翻的那一刻，他却猛然听见徐书唤他，声音不似以往温柔，惹他惴惴不安睁开了眼。
    徐书正坐在床边看他，满眼担忧，而茅草屋外此刻正是大雨倾盆。
    见他醒来，徐书才松了口气：“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