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奈托罗格里德斯？”艾林抬头看向莱莎，“这是？”
    “多奈托罗格里德斯是科德温的公爵，”莱莎道，“他有一个孩子因为意外律被狼学派的猎魔人带走，死在了试炼中……”
    “罗德里德斯家族有不少产业和班阿德有利益往来……”
    与班阿德有利益往来……
    艾林顿时眼前一亮，看向纸张上的其他名字：
    “这么说，其它名字也是？”
    莱莎点点头：“其它名字也都是曾经和猎魔人有过纠纷，至少也是政治立场倾向于男巫的贵族。”
    “胡尼奥威斯特侯爵也是子嗣因意外律被猎魔人带走……”
    “还有哈雷麦凯恩伯爵、明斯伊沙克子爵、埃迪逊洛伊伯爵……”
    “这些贵族都是孩子被猎魔人带走了……”
    “这些孩子中，有的甚至是家族爵位的第一继承人……”
    艾林听到这话有些咋舌，狼学派树敌这么多，难怪最后被打地这么惨。
    小祭司似乎透过艾林表情，看穿了他的想法，安慰道：
    “被带走子嗣的，都是被猎魔人拯救过生命的贵族……”
    “我问过南尼克，在有钱可以挣的情况下，很少有猎魔人会主动使用意外律的……”
    “所以并不是猎魔人抢走了他们的孩子，而是命运通过猎魔人的手带走了他们……”
    这一点艾林也是知道的。
    他曾经问过维瑟米尔，会被他带上凯尔莫罕的，一般都是付不出委托费用的穷人家的孩子。
    遇到贵族，没有狼学派的猎魔人会主动提出意外律。
    除非……
    命运感召了他们。
    毕竟每个贵族都是当地的土皇帝，哪个理智清醒的猎魔人会主动得罪？
    “谢谢，”艾林感谢莱莎的安慰，“很少有人会对猎魔人了解得这么深。”
    莱莎小脸微微一红：
    “那……那是因为刚被薇拉女士送过来时，我还没放弃当猎魔人的想法……”
    “所以刻意去了解了一下……”
    这个话题似乎让小祭司有些不好意思，没说几句，就强行将话题又扯回了那张名单：
    “还有马蒂尤多尔子爵、荷尔西蒙尼男爵……”
    “这些是家族当中有产业和男巫相关，或者直接有子嗣是班阿德的男巫的……”
    “还有……”
    一口气说完名单上一大堆名字的背景，莱莎轻轻喘了口气。
    有些期待地看着猎魔人的湛蓝猫瞳，柔声问道：
    “这些东西能帮到你吗？”
    那可太能帮到了。
    虽然以学派当前暂时表现出的中立态度，不太可能直接针对这些贵族。
    但仅仅知道这些名字就会很有用。
    至少也可以提前查查在这些贵族的领地上，猎魔人的伤亡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所以艾林郑重地看着莱莎，道：
    “这些情报对我们很有用，谢谢你，莱莎。”
    “有用就好。”被艾林直视着，莱莎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
    “来到艾尔兰德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偿还你的救命之恩。”
    “可以一直都没有想到……”
    “毕竟我人的力量太小了，也没什么钱……”
    “幸好，半个月前神庙里来了一个向女士做祷告的女人……”
    “艾尔兰德公爵一个亲近封臣的妻子，现在在艾尔兰德教公爵的女儿礼仪和舞蹈……”
    “她是我的姨妈，我母亲的亲妹妹……”
    “将近八年，上一次见面我估计还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我的……”
    亲人相逢是好事，不过艾林同时也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成年之后，几年十几年没见能认出来还好说。
    但十岁以前，小孩子几乎是一年一个样。
    因此，艾林斟酌了几秒后问道：
    “你的事情被人知道没问题吗？”
    莱莎愣了愣，过了两秒才理解他的意思，温和地摇摇头：
    “谢谢你的关心。”
    “我觉得她是可信的，依稀记得过去我的母亲和她妹妹的关系确实非常好……”
    “这次见到我，知道我母亲的消息后，她看着也非常伤心！”
    “而且……”
    “我现在是梅里泰莉神庙的祭司，只要我一直待在这里，就没什么阴谋能牵扯到我的，何况……”
    “哈克索都已经死了……”
    艾林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这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再多说就有挑拨的嫌疑了。
    莱莎提了提手上的烛灯，看了眼名单：
    “和姨妈相认，闲聊起来，听说她熟悉科德温和泰莫利亚的贵族，我就想起了你……你们猎魔人……”
    “我记得狼学派好像也被国王和男巫们为难，便请她帮我收集一些消息。”
    “因为时间有点仓促，所以暂时都是科德温的贵族中，对猎魔人有过仇怨的……”
    “神庙里有记得凯尔村位置的信鸽。”
    “等查到后续的名单，我就让信鸽再送给你……”
    “这不会给们带来危险吗？”艾林有些犹豫。
    莱莎摇了摇头，道：
    “只是问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情罢了，对你们猎魔人的事迹痴迷的贵妇很多，这不算什么。”
    “躲着南尼克，只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而已。”
    猎魔人仔细想了一想，发现确实是这样。
    北方大陆正常活跃的猎魔人也就狼、狮鹫、猫、熊。
    除了猫学派，其它猎魔人都不掺和政治，而且人数也不多。
    除非拐跑了人家的儿子，否则和一般的贵族没什么尖锐的交集。
    而且猎魔人神秘、强大，的确是闲极无聊的贵妇们的好谈资。
    所以艾林也就不矫情了：
    “谢谢你，莱莎。”
    “这份名单确实对我们很有帮助！”
    “不用谢，能帮到你就好，”莱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望着小祭司一脸落寞的表情，艾林知道她又想起了过去，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没事。”莱莎的身子颤了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露出平常的温和笑容：
    “夜深了，我要说的就这些，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艾林微微颔首，正要将名单小心翼翼地折起，和小祭司告别。
    突然。
    眼角的余光似乎注意到有两个名字，刚刚小祭司没有提到，便好奇地问道：
    “对了，名单上的沃伊文德阿拉亚和格尔森加德纳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
    神情落寞的小祭司顿时身形一滞，两颊泛起了红润的光泽。
    犹豫了几秒后，她才小声道：
    “沃伊文德阿拉亚子爵和维瑟米尔大师在阿德卡莱因为一个……呃……花枝招展的女士有过一场很激烈的冲突……”
    “至于格尔森加德纳伯爵……”小祭司面露难色，迟疑了好几秒，才道，“他曾为了他当时的未婚妻，和维瑟米尔大师决斗过……”
    花枝招展的女士？
    未婚妻？
    艾林咂了咂嘴。
    好家伙！
    维瑟米尔以前这么风流吗？
    不过想想罗宾那本《猎魔人大师和女夜魔的一千零一夜》，好像又没那么奇怪了。
    “决斗的结果怎么样？”艾林有些好奇。
    莱莎道：“维瑟米尔大师赢了，格尔森加德纳男爵养了半年的伤才结婚……”
    “还是那个未婚妻？”
    莱莎红着脸点点头。
    不愧是和女夜魔大战过的维瑟米尔……艾林在心里感慨道。
    “格尔森加德纳伯爵的妻子是公爵的女儿，当时他只是一个男爵……”莱莎又解释了一句。
    艾林秒懂。
    难怪被莱莎记载名单里。
    为了爵位这么憋屈，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了。
    ……
    “哒哒哒~”
    清脆幽远的脚步声回荡在圣所的长廊。
    昏黄的烛火在猎魔人的手中摇曳，在纯白的墙壁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不过。
    即便长廊中只有一盏烛火，也出奇地没有什么阴森可怖的感觉。
    反而在跨入圣所的门槛时，身形一轻，如释重负。
    像是身上附着的另一个人突然离开了。
    “下午来的时候还没注意，这减轻的重量应该就是大眼珠子邪神的诅咒吧？”
    空出的左手摸了摸下巴，摸到了有些扎手地胡渣。
    就在最近，这具身体似乎开始长胡子了。
    没在意异样的触感，猎魔人回忆着下午离开圣所时的感受。
    “是不是感受到的重量越少，就代表诅咒被清除得越多？”
    “还有这份重量到底依附在哪里？”
    “是灵魂吗？”
    艾林小声嘀咕着，也不怕这夜深人静的突然有人回他一句。
    “吱呀~”
    木门在烛光中呻吟。
    清亮的回声在空荡荡的回廊中来回震荡。
    梅里泰莉女神的圣像，还是和白天的时候一样。
    三相的每一相都有一些裂痕和缺口。
    不过神奇的是，这些裂痕和缺口没有一道出现在圣像的三张面容上。
    少女娇憨、孕妇温和、老妪慈祥。
    仿若真人。
    只是不知道这雕像是由哪个大家雕刻，还是梅里泰莉女神的神力孕育。
    这一点就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就连信仰梅里泰莉的祭祀们都说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是确认的。
    梅里泰莉并不是由凡人升格。
    而且历史并不如何久远。
    盯着圣像胡思乱想了许久，也没见其有反应。
    艾林叹了口气，找了角落便跪坐下来。
    虽然没有在维瑟米尔、薇拉他们面前表现出来。
    不过他还是很在意下午的异常，和晚上伊安娜大祭司的异动。
    毕竟。
    这诅咒关系到他的闪烁，能不能正常的使用……
    更重要的是……
    艾林意念一动。
    【叮！阿德盖斯之门碎片吸收中……】
    这都已经一个月了，阿德盖斯之门的碎片还在吸收中。
    蜃珠吸收了那个死去的蜃珠后，也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虽然两者唯一的联系就是艾林，但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个诅咒在从中作梗。
    “希望一切顺利吧~”
    艾林叹了口气。
    “呼~”
    被水晶罩住的烛火被吹息。
    世界，一片黑暗。
    ……
    “艾林……”
    “艾林……”
    有人在黑暗中呼唤他。
    呼唤谁？
    谁在呼唤谁？
    当猎魔人意识到这一点，便猛地上浮，陡然间睁开了双眼。
    穿着朴素灰裙的女孩正蹲坐在他身前，从旁边的篮子中取出了牛角包、牛奶还有两个熟鸡蛋。
    是莱莎……
    “艾林，你醒啦？”她温和的对艾林笑了笑。
    阳光照在她盘起的深褐色的发丝上，宛若金丝。
    “醒了？”
    艾林茫然了几秒，但随即神情严肃了起来。
    他突然站起来，透过洞开的窗棂、高大翠绿的欧看向蔚蓝的天空。
    “啾啾~”
    喜鹊清啼，日上三竿。
    “怎么了？”
    莱莎疑惑地看着行为古怪的猎魔人。
    “我……我睡着了……”艾林下意识茫然地回应道。
    “噗嗤~”莱莎笑了一下，看了眼地面上的某个位置，“你当然睡着了，你还睡得很香呢！”
    艾林也顺着小祭司的视线看去。
    一滩晶莹的液体反射着天光。
    很明显，这是他熟睡时，流下的口水。
    量还不少。
    艾林脸色一红，不过没等他解释，就看见莱莎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块布，把那滩液体擦干净了。
    “放心吧，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猎魔人见过很多人明着说这句话，但暗地里却将约定保密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
    可看着小祭司脸上温柔的笑容，艾林莫名觉得她是真的会保守住他们之间的秘密。
    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艾林愣了一下，都差点忘了现在的重点。
    他一个以冥想代替睡眠一个多月的猎魔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睡着？
    不过正当他准备开口。
    “你赶紧吃吧，伊安娜大祭司一会儿应该就来了。”莱莎将食物摆好后，就蹲在一边看着他。
    艾林想了想，发现这事和莱莎说也没有意义，徒惹担心。
    深呼吸，再长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后，便蹲坐下来，开始享用莱莎带过来的早餐。
    牛奶是温热的。
    牛角包不仅有刚烘焙出来面包的独特馨香，似乎还有些春日阳光的味道。
    简单用完早餐后，莱莎就收拾好餐具，点点头离开了。
    艾林一边等待着大祭司的到来，一边凝神端详着和昨日一般无二圣像。
    少女娇憨、孕妇温和、老妪慈祥。
    仿若真人。
    “那呼唤着我的声音，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