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够鸡贼,他把宝贝藏在了茅坑里。
等瘪蛋儿把装有宝贝的坛子从茅坑里面弄出来后,顾不得手上全是“黄酱”,狠狠给自己来了个嘴巴子。
他就纳闷了,自个儿掏了好几回茅坑,愣是没注意到里面藏了个坛子。
的确,老东西藏得够隐蔽,他把茅坑下面的一块青砖撬开,把坛子藏在了青砖下面,瘪蛋儿每回光掏青砖上面的屎尿汤子,压根不会想到自己成天又拉又尿的地方竟然藏着一样稀世珍宝。
用水冲干净坛子外面的秽物,小心翼翼的用小刀撬开封口,见里面有个厚厚的油布包。由于密封的严实,秽物丝毫没有渗进里面,这一点瘪蛋儿很是感谢老东西。
拿出了油布包,一层层打开后,见是一个白玉印章,呈长条状,乍一看像是一根年糕。
瘪蛋儿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虽然看不出名堂,但坚信此物价值不菲,不然老东西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把这样一件东西藏茅坑里。
他想问问老东西,这东西究竟价值几何。
然而老东西已经奄奄一息了,光有出气没有进气,根本张不开嘴,也就甭打算从他嘴里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既然老东西张不开嘴,那瘪蛋儿就只能自己去“瞎碰”了。他心里“打着虎”,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手里的玩意儿到底能值多少钱,在经过一阵烦恼之后,他决定一进玉器行,张口就要高价。可是——要多少合适呢……
他寻思了半天,终于一跺脚——少了五百个大洋不出手!
咬牙打定主意之后,他直奔了白石斋,见着白石斋的老东家白五爷,先请白五爷吩咐手下人把门板合上,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身上藏着宝。
待白五爷吩咐伙计将门板合上之后,他才牛气哄哄的把那方白玉印章亮出来请白五爷过目。
白五爷拿着印章看了几眼,轻轻放回到桌上,用一种自然平和的口气问瘪蛋儿,这东西哪儿来的?
瘪蛋儿本来抱着热火罐儿,以为白五爷见了印章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哪想到白五爷面平如水,毫无波澜。如此这般,不亚于一盆凉水浇在了瘪蛋儿的头上,热火罐儿立时熄灭。瘪蛋儿心说要完,人家白五爷压根瞧不上这样东西。
尽管如此,瘪蛋儿仍装出一副倒驴不倒架的气势,以满不在乎的嘴脸对白五爷说:“您这行的规矩,我懂。您问不着这东西是哪儿来的,甭管哪儿来的,在我手里就是我的,您要看得过去您就留下。您要看不上眼,没关系,我找别人去。”
“好。”白五爷吩咐伙计,“把门板打开,别挡着二爷发财。”
“嘿呦喂,我的白五爷,我的亲爷爷唉,您别这么冷血好不好,咱好得有点儿交情,您不能把我往外面轰吧。”
的确,先前那几样东西都是拿到白五爷这儿出手的。白五爷没怎么坑他,实打实的给了他想要的价码。这最后一锤子的买卖,他仍想着跟白五爷合作,不愿意再找别的买卖家,他怕别人会坑他。他想不到的是,白五爷是个鳖宝的高手,“鳖”得就是这最后一锤子的买卖,坑的就是他这样的傻货。
自瘪蛋儿头一回拿着扳指儿来白石斋,白五爷一眼就看出这是宫里的物件儿。而一个连生计都难以维持的穷鬼,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好货的。只两三句话,白五爷就已经确定了瘪蛋儿是个不识货的“棒槌”。
尽管瘪蛋儿一口咬定扳指儿是自祖爷爷那辈儿传下来的,白五爷呵呵一笑,告诉他:“英雄不问出身,玩意儿不问来路。玉器行做的是买卖,收的是玩意儿,甭管玩意儿哪儿来的,玉器行只要肯收,官府来了也白搭。规矩,这是规矩,任谁也不能坏了这层规矩。”
瘪蛋儿因为这番话而信服了白五爷,所以只要老东西给他东西,他一准只上白石斋,从来不去别处。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头一回拿了白五爷一百个大洋兴冲冲的离开之后,白五爷立马安排人手打听瘪蛋儿家里的底细和近况。
只用了不到半天,白五爷便清清楚楚的知道了瘪蛋儿的东西到底来自谁人之手。更确信,早晚有一天,瘪蛋儿会拿一件举世无双的好货到他的面前来。所以,在没有见到举世无双的好货之前,他每回都能顺了瘪蛋儿的心思,只有把傻子哄得高兴了,傻子才会愿意上自己的门上来。
放了那么久的长线,撒了那么多的鱼饵,终于等到了大鱼。白五爷很他妈的想哭,可是他得忍着,忍到傻子走了之后,他才可以尽情的大哭一场。
“五爷,您给个实价,我信您!”
瞧瞧,傻子自个儿先稳不住了。
“不急,先喝口茶。”
白五爷的茶分三六九等,给瘪蛋儿喝得是最上等的一种,也是最能迷惑“棒槌”心智的一种。
瘪蛋儿品不出好赖来,但可以确定白五爷的茶比“高沫”要强出不少。因此,他每回进了白石斋,都必须喝饱了才肯走人。
然而这一回,他实在没有了喝茶的心思,他只想着快些把那个叫不上名堂的印章出手,接着他才好拿钱去找他北门外的“如意班”的“小如意”去。
“二爷。”
“您可千万别这么称呼我,您叫我一声瘪蛋儿,就是给我老大面子了。”
“好吧。”白五爷微微一笑,“瘪蛋儿呀,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对吧。”
“没得说,这阵子多亏您常关照着,要不介我这会儿还满世界找饭辙呢。您不知道,我一直把您当恩人敬着。”
“唷!你抬举我。我跟你是买卖关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卖我买,公平交易,谁也不坑谁,谁也不欠谁,至于恩人两个字,哈哈哈哈……我可担待不起。”
“您太客气了。我求您赏我一个明白,这个玩意儿到底值嘛价?”
“不急,天还早着呢,你不会现在就急着去如意班儿吧?”
“呦喂。您老怎么知道的?”瘪蛋儿一头雾水。
“我的一个小学徒,跟你有一样的癖好,没事了就爱攻杀鸳鸯阵,恋战蝴蝶群,你去的那家如意班子,他也常去。他见过你好几回,可你一次也没理会过他,你只理会你的小如意了,哪还有闲心思顾及别人呀。是不是这个理儿呀?”
“呀!”瘪蛋儿立时尴尬,“让您老见笑了。”
“不!”白五爷淡淡一笑,“这年轻人嘛,有这么一个癖好,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罪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短短几十年,不趁着年轻时候尽情享乐,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即使有心也没有那个力了。不瞒你说,我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跟你一样,也没少了花天酒地沉醉温柔乡。咱谁也不是圣人,甭装圣人的清高,咱就是俗人一个,所以咱活得就是一个俗气。我说这些,你认可吧?”
“认可,我太认可了!您说得这才是至理名言。我爱听,太爱听了。”
瘪蛋儿嘿嘿傻笑,他哪知道白五爷是在“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