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小宫女脸红红的,在前面带路,一边小步伐地走着,还怕苏皖这个天仙跟丢了,一边又时不时转过头注意苏皖的动向。
苏皖看她怯懦的样子,只觉好像看到一个小妹妹一样亲切,她待人一向和善,于是快步跟上她。
“看你样子,刚进宫不久吗?”
小宫女点点头。
“奴婢家里穷,需要银钱,听说一个宫女就是一袋碎银子,所以家里就送奴婢过来了,幸好被管事公公挑上进宫,不然奴婢一家只怕要活活饿死了。”
苏皖闻言,垂眸不语。
冬日已至,秦嵘许多来不及囤粮,或是无能为力囤积食物的贫农、困苦人家,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嫡女,虽没有体会过此等困境,如今听到耳中,心中却也阵阵难受。
那小宫女见她眉眼似有惆怅,连忙说:“是奴婢说错话了,都是些过去的事儿,小姐大富大贵之人,切莫放在心上。”
小宫女早闻这个未来的太子妃才貌双全,方才和她交谈,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好,不像宫里有些贵人,一个不慎,就非打即骂。
她刚入宫不久,心性正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候。
为了转移苏皖的注意力,小宫女说:
“小姐,这里绕过去,假山后面就是红梅亭,您若想看,奴婢可带您去瞧瞧。”
苏皖是第二次听到红梅亭这三个字了,快要进宫前,弟弟苏重朗就和她嬉笑间提及过一次。
本来她对宫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现在就远离这个地方,永远不再来了。
但看这小宫女神色紧张,一副怯生生又努力的样子,她心底忍不住一软。
“若我有一个妹妹,定然是你这样的。”
她微微一笑,神色柔和,“劳烦你带路了,冬日红梅簇簇,想来定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小宫女却一瞬间想起什么,站在原地,一副懊恼的样子。
“哎呀,小姐原是出来……出来……”
她口中刚想说‘解手’二字,却吐露不出,只耳朵泛红。
“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耽搁了时间,小姐别急,奴婢这就带您去!”
她刚转身,却被苏皖及时抓住手腕。
“小姐?”
“无碍。”
苏皖用小指微微挠了挠她的手心,俏皮地挑了挑眉。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在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所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说完,苏皖拉了拉她的袖口,“你不要说出去了,好啦,现在快带我去红梅亭吧?”
小宫女早已被苏皖无意间的举动撩拨得脸上发烫,她小鸡啄米般点头,被苏皖拉着,舍不得抽离。
一边给苏皖带路,小宫女想,要是她伺候的主子是这样好的人就好啦。
可惜,她现在只是个刚入宫的低等小宫女,根本没资格去哪个宫伺候谁,只能被管束嬷嬷拘着到处帮忙。
换言之,她就是块砖,宫里哪里缺人,她就被往哪儿搬。
这次也是,若非宫宴规模宏大,各宫将能调派的人手都调过来帮忙,她也无缘能邂逅这样好的苏家小姐。
思绪缥缈间,她已带着苏皖来到了红梅亭。
红梅亭没有任何人看守,可是小宫女还是乖乖停在外头。
“小姐,奴婢就先走了,您万事小心。”
苏皖疑惑道:“你不随我一起去看看吗?”
小宫女遗憾地摇摇头,“奴婢身份低微,没资格赏皇家红梅。”
“但这里无人把守,应该……”
她刚想说应该没事的吧,那小宫女却神色惧怕,她回忆:
“小姐不知,宫中规矩森严,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奴婢实在不敢随意……”
她已不敢再说下去。
随着她渐渐远去,苏皖呆呆立在原地,抬头间,初雪断断续续又开始下了。
苏皖手中空空,仿佛刚刚拉着的小宫女还没离去,回想她的话,忽然觉得无止境的冷。
这就是深宫,这就是她以后要待的地方,她余生都要葬在这处偌大的宫闱中。
在这里,人命是最不要紧的东西,这里有的只是束缚住人性的道道枷锁。
苏皖深吸一口气,寒风吹红了她的鼻尖,对皇宫的又一认知,让她更加清楚了解到自己余生的处境。
届时,等她成为皇宫的一员,她的处境,比之这些伏低做小的奴婢宫人,又会好吗?
苏皖突然无心再去红梅亭赏什么红梅了,她绕开红梅亭,转而漫无目的在宫中转悠。
雪花飘落,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自己在浅浅一场雪中印出串串脚印,忍不住笑了。
一点点的意趣,让她心中舒服了些,四下无人,苏皖不想再去思考那些困扰她的事。
苏家嫡女,日日谨言慎行,只有眼下这一刻,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自己悠悠在无人之处自娱自乐。
苏皖多日以来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滋味。
就这样,她不像平日,一下雪就撑伞,苏皖任由雪花无声无息落了自己一声,冰冰凉凉间,她低着头,在安静的宫道中一步步走着。
脚印时重时浅,她玩耍时,越走越远,远到那一个无人踏足的地方,她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当寒风呼啸刮擦她娇弱的肌肤时,她才恍惚间抖了抖身子,抬起头。
一道锁着铁链,看似年代久远的旧宫门森严立在不远处。
苏皖这才发觉四周已很是不同。
明明,她记得方才经过的地方都宫灯高悬,纵然无人,也让人不觉害怕。
可这里却……若要苏皖真拿出话来形容。
阴暗森森。
这是苏皖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瞧着破旧宫门蔓延的两道红墙竟攀附着道道裂痕和数不尽的藤蔓。
莫非,她不小心闯入了宫中哪个不该去的地方?
宫匾被灰尘覆盖,入夜后更是隔绝视线,苏皖心中有些害怕,却还是斗胆走近几步。
“冷宫?”
苏皖看清后,吓得连连后退,看来她真是走错地方了。
正想急急离去,紧闭的冷宫大门后面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苏皖欲抬的脚缓缓收回,想了想,终究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