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逃脱的澄光,回到藏身之地,却看见一地的狼藉。
他这段时间来炼制的傀儡,通通付之一炬。
是容不尘!
他还纳闷,怎么容不尘会舍得放时予独自来迎战,搞半天,原来是来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时予,容不尘!”
一掌劈开面前横亘着的木桩,澄光气得不行,耳朵一动,身后有尾巴!
不甘心看了眼他在人间花费精力炼制的那些傀儡,咬咬牙,他立马隐身逃窜。
此地已经暴露,仙界那群老东西闻着味儿来了。
时予再次陷入梦魇。
这一次,她的梦里,钟灵山的风景逐渐变得模糊,直至变成一片雪白。
天空中白雪飘飘洒洒,落到地上一点点变红。
一点,一片。
红的可怕!
雪地空旷寂静,只有不停蔓延的红。
她顺着那红色望过去,不远处躺着个人。
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见他胸口处插着把刀。
心紧紧揪在一起,时予的脚仿佛千斤重,有仿佛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眼神几番闪烁,她很清楚,那雪地里躺着的人,是钟离鄈。
脚下染红白雪的红,是他的血。
闭上眼,脑子里嗡嗡作响。
为什么?
为什么没能救下他?
头疼欲裂,疼得她抱着脑子蹲进雪里。
冷!
疼!
时予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呼吸都是痛苦!
为什么重来一次,她依旧什么都做不好!
真没用!
没用!
废物!
一道女声围绕在耳边,一遍遍重复那些她心底的痛。
时予很清楚,那是她的心魔。
只是此刻,她竟然觉得心魔说的很正确。
她就是一个废物!
那心魔感受到正主的松懈,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渐渐显现身形来,绕着时予转了又转。
“放弃吧,单靠你自己,根本不能与天对抗,这是命运,你要逆天改命,重写过往,只看你自己是不行的,不如,你看看我!”
“我俩本就一体,你给我联手,胜算就多一分,很划算!”
时予空洞的眼神,“聚焦”到心魔脸上。
那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正满脸蛊惑望向她。
她不如心魔那样心狠,也不如心魔一样会抓人心。
倘若联手,的确会让她在往后的行为处事上更为决断。
“来吧,我们俩联手吧,你不想重蹈覆辙,我可以帮你。”
心魔声音满是蛊惑,十分轻柔。
“时予姑娘!”
正当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间,另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她的茫然。
钟离鄈的声音!
神思清明,察觉到自己方才失态,时予也顾不得,她凝神聚气,仔细感应着钟离鄈的气息。
“时予姑娘。”
腰间一串珠帘无风自动。
那是那次闯入猴山,钟离鄈赠予她的。
就是那次,钟离鄈发觉她心神不宁,说白了发觉她有滋养心魔的嫌疑,但他并未挑明,只是把这颗能安神静心的碧珠赠予她。
凝望着碧珠,好半晌,再也没有任何关于钟离鄈的气息。
是他,将自己从心魔的蛊惑中解救出来。
第二次救她了。
攥紧碧珠,时予无声笑了一下。
她曾许诺,倘若钟离鄈日后有需要用到她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临死前,他的心愿是要护钟离氏族平安。
睁开眼,面前水汽袅绕,身子被温热的水包围着,入目是她熟悉的家具用品,这里是她的水云间。
动动手指,只觉得四肢疲软无力,鼻尖更是充斥着浓烈的药香。
这是在药浴?
身后珠帘被拉开,一阵清风吹来。
“小予儿,你醒了!”
红袖惊喜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她按住想要起身的时予。
“别动,你还不能出来,你这次内伤伤得重,尊上交代了,往后一个月,你都得日日泡上一回。”
说着,她又伸手试探了下水温,见温度还可以,又往桶里扔了好几样药材。
“几日了?”
张着嘴问,声音十分喑哑。
那日到今天,是过了几天了。
红袖默不作声,只伸出一巴掌。
五天。
时予足足昏睡了五日,这五日里,容不尘夜夜护在一旁,药浴换了一次又一次。
虽然说这次受的伤的确是重了些,毕竟是遭到禁术反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时予一直不愿意苏醒过来的原因,是她的心魔。
万万没想到啊,这小姑娘心思还挺重的,胆子也是真的肥,居然敢去用禁术!
那引魂咒就连十二仙都不敢轻易尝试,这疯丫头竟然敢去用!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禁术。
“钟,他呢?”
无法说出“尸体”这二字,时予垂着头,虚弱地问。
红袖催动内力加热浴水。
“放心吧,挽澜把他带回来,用万年寒冰护着,钟离族长也在。”
“钟离族长?”
刚醒归来,她并不知道钟离焱到魔域找她的事。
“对,钟离焱,来找你的。”
话不用说明白,她们都知道钟离焱此行的目的。
“我想自己待会儿。”
闭着眼说完这句话,时予等只剩下自己的时候,软了身子,跌进水里,任凭药水没过脑袋。
世间三苦之一,白发人送黑发人。
钟离鄈何等优秀,乃是钟离氏族下一任族长,如今却早早去了。
此番浩劫,钟离一族想来也是元气大伤。
潜入水里,浮浮沉沉间,她又来到了一片莲海中。
小花不知从哪个角落蹦出来,拍了下她的肩膀。
“哎,你是怎么会是啊?我明明感知到你有危险,可无论我怎么联系你,都联系不上,之前只要我用心就能联系到你的,这次怎么就失灵了呢?
你还好吧?你发生了什么呀?脸怎么那么苍白?”
围着死气沉沉的时予转了两三圈,小花雾蒙蒙的脸,也能看得出她对时予的关心。
“小花,”
缓缓坐到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时予双眼放空。
“嗯,怎么了?”
小花跟着一块儿坐下,轻轻挥手,引来一缕荷香。
“没事儿,就是有点,有点累了。”
头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她闭着的眼睛流出泪,浸湿衣袖。
周围莲叶仿佛感知到她的悲伤,纷纷移动过来,用宽大的叶子轻轻安抚着。
小花不在水花,只安静陪她坐着。
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时候,安静是她最需要的。
在安静中发泄,在寂静中恢复,也不失为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