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叶晨有没有发现季国展开什么军事动作,彖国一半以上的各路精英,已都集中在这新增的国土之上,虽然这片新增的国土,没有永安道哪样丰饶,但现在,这片国土上的所有人,都努力的延续并编制着新的生活秩序,也努力编制着彖国强大的梦想。
北铁之地,对于民间,确有彖季之国别。在叶晨的极力推导下,原来沦为二等公民的彖民,结束了近三十年被奴役的生涯。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季国原住民的暴力清算,一场宏大的血腥事件早已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昨一日,还只是零星有人来报,谁家又被暴民打了,哪个在街上又遭抢劫。时至今日,短短一个上午,仅叶晨收到的治安部队急报,便有几十个。
诸如“城西刘家,有十数暴民破门而入,资财洗掠一空。”
“菜市口张屠户贩肉,猪肉被群丐哄抢,连同割肉刀数把尽失,张屠户奋力阻止,被群丐砍杀身亡。”
“望城坡朱财主,被暴民入府掠财,不但奸污了他老人家的娇妻美妾,更纵火烧了家中祠堂。”
等等等等。北铁郡战后治安指数下降,其实也很正常,但持续的下降过程中,官方并没有采取什么有效的针对性措施,到了某一个档口,治安指数就是断崖式暴跌。这样下去,将会严重影响生产恢复速度,并严重威胁新政的推行。叶晨当机立断,更行使了自己明孝公的“公”权。
“张榜!传令!北铁之民不分来历,皆属封地,更无彖季之分,皆往城门登记造册,完成造册者按人头发放袖标,三日后,凡在公共场所不佩袖标的游民,抓起来充作苦力采矿!城内的巡防增加三倍,再有打架斗殴,夺人财产,纵火滋事者,立斩不赦!此令速张贴于各个城门、城中要道、人员聚集之地。同时,此令以最快的速度传往北铁各郡!”
叶晨在近阳没有急于推广的时尚政令,此时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大爷我眼里,君王的一切,包括他本人,都是属于国家的,而“公共场所”一词的出现,就是对人民权利的直接诠释。
“对了,也往平朔送去一份,森淼大叔那边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叶晨自顾自嘲,年纪轻轻当了两位千金的老公,现在爵位又封了个公,但天可怜见,自己可千万别和公公扯上什么关系。
治安之事火烧眉毛拖不得,也只能先行动后商量了。虞森淼人在平朔,距楼萨快马也要两日,叶晨突然萌生一计,若三人皆驻一处,那么直辖的行政效率不是更高吗,省得随便有个事想商量商量,都要来来回回跑几天的路。当然也就是想想,北融小院岂不是更远,那里才是忠勇公的老巢呢。
叶晨才刚夺下合萨之时,便注意到城北几家绣坊,战祸之后,这些绣坊已无生计,叶晨一并赐与“铭庆殿”字号,天生其才必有用。袖标的材料由官府免费供应,具体的生产制造则由这些绣坊负责,之后官府再以三钱一个价格回收,凡登记在册者编号,并发此袖标,以示良善。根据袖标的发放情况,顺带对合萨的人口情况及社会结构做一个初步统计,才好掌控施政的节奏和力道。
自占领合萨,叶晨确实没功夫把精力花到治安整顿上来,陆续攻克了北铁郡的大小数城,刚返回合萨休养了一日,便逢此闹心之事。令卒刚去,虞喆火急火燎的找到叶晨,说的自然也是治安崩溃的事情,叶晨不失时机的拉住虞喆叙话,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哈哈,阿喆,大晨我正好有事相商……”
“报!启禀将军,这是羽司今日的第二次传报。”
叶晨忙疯了,正要吐槽两句,小校辩解道:“是将军吩咐的,羽司来件,直接呈报。”跟来的羽司一脸不好意思。叶晨嘻笑着接下信封,心中草泥马奔腾,这是要弄死我啊。‘今日竟然两次呈报,莫非西北方一如森淼大叔所料?’
连叶晨也没有预料到,一道简单的政令发下去,竟有效的化解了这次种族冲突,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缓解了一些矛盾,但这种关乎人命的事,绝不能听之任之。东面的平朔,就没这么幸运了,虞森淼攻克“惠吉”耽误了两日,返回时刚好收到叶晨传书,依然是晚了一些。结果平朔城人口十去其三,商业规模倒退数年。在农耕文明的背景下,商业的发达程度很不易受到什么关注。但是,无论为政者多么无视商业的价值,都将产生一个必然结果,经济增长缓慢、甚至停滞。而没有经济支撑的力量,不管曾经多么强大的力量,必然是一个逐步踏上消亡进程的产物。
政令一下,各类暴力事件很快便得到了一定的控制,几家绣坊热火朝天的绣,袖标依然供不应求。出乎合萨各级官员系统所料,前往城门积极登记入册的,反而是原来的季国住民最积极。
近阳的新政,用在合萨,同样十分有效。叶晨暂时有效的化解了彖民与季民的矛盾,同时保护了合萨的生产力。彖国的人民处于社会下层,负责着具体的生产工作,而季国的人民同样是合萨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部分人口虽然不直接参与具体的生产活动,但整个生产活动的组织与开展,和这个人群是完全分不开的。资源的调动分配,生产的具体指挥,产物的整合,经营,直至把产物转化为可以核算的价值。
叶晨并没有盲目的调整合萨的社会结构,只是努力让其运行得更加合理。在新政面前,原来贫穷的人民获得了报酬、和自主生产意愿的权利,在官方力量持续的关注下,只要愿意付出劳动,总能过上相对富足的日子。这便是叶晨恪守的运行规则,简单而有效。在这方面,叶晨没少对彖廷驻派的官员磨嘴皮子。
叶晨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怀德攻略”上面。而整个战略目的的达成,现在就有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需要去实现,“用最少的代价,去换取季国最大的损失,拖住季国从战时经济向非战时经济转换的进程。”话说回来,太子是事件的负责人,而具体的执行,还得彖国的两位大将军去完成。骠骑将军叶晨,车骑将军虞森淼。就像《西游记》一样,不管有没有法力,唐僧是不打妖怪的。
数日之后,北铁郡只余一城尚未收复,最西北楼萨。此城遭到数次轻兵袭扰,并未真正受到叶晨的攻击。此处城池乃是叶晨有意留之,山水阁和北融府的消息经已确认,季国入简兵马五万,这些兵马并不在天龙山,在简国腹地也没有发现其踪迹。
自从收复合萨后,叶晨始终关注着季国这支军马的去向,会盟是一个仪式,无论如何都用不了五万兵马的,只要简国没有被周边国家攻击,那么季国的这五万兵马,分明就是针对彖国的存在。
彖国目前可以被季国针对的,或者说很容易被针对的部分,就是入简会盟的两万兵马。在北铁的各种变数之下,季国兵马无非就是两个动作。一是返回季国,重新整编后南下,正面攻击北铁郡。二是兵马仍旧在简国,但肯定不会去天龙山会什么盟,趁会盟之便,自简国南下,从西面攻击北铁郡,没有侧翼方面的担忧,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抉择。
叶晨不断回味着羽司每次呈报的信息,阿喆、森哥,我的事就是你们的事,让我们同心协力赌一把,若能干掉季国精锐,功劳算你们的。叶晨竭尽所能的筹谋着,把季国的反扑战略不断的假设、推翻、再假设、再推翻。
北铁郡一役俘敌约两万,尚不堪大用。虞森淼那边两万人马不能动,因为虞森淼也有任务。自己手头就两万不到的人马,如果对上季国的五万精锐,这样是十分不妥当的。如此看来吧,北铁西面的地面上,还需要更多人马。
三日之后,由太子、虞森淼合力向荷塘各郡调来一万多援军,这些人马是以接力的方式给叶晨攒出来的,可以说,彖国北方所有的军事力量,基本都向北集结于北铁这里了。而此次兵马调动,也是彖国有史以来最迅捷有效的一次。如果彖国输掉这场豪赌,在未来数年内会更加贫弱,甚至一蹶不振,走向衰亡。
数日后,叶晨仅留下千余人马守城,尽起北铁兵马三万,目标:楼萨,北铁郡唯一没有划入彖国版图的城池。
而东边的虞森淼,按约期北出,进入季国实行叶晨怀德战略的第三部,兵锋直指怀德,但是只以袭扰和掠夺为主要目标。凡夺占之地,不以据守,只布德政,避实就虚,快进快出,坚决避免主力的正面决战,可以持续刺激季国的神经,目的就达到了。
反观叶晨这边,则完全不一样,大军抵达楼萨,并未展开攻击,“给我围住,好好睡觉。围城嘛,围亦不围。”
话说楼萨守军不过两千,就算一鼓作气强攻,叶晨的损失也不会大。楼萨守军仓惶求援之后,发现这支敌人出奇的友好,围了两日,居然不攻城。大军围而不攻,自然有不攻的道理。
叶晨长期关注季国会盟部队信息的努力,很快将得到收获。随着战局的进展,叶晨的结论是:季国会攻击彖国前往天龙山会盟的队伍,而攻击的最佳地点,是在彖军越过国界后两天左右的路程。得出“两天路程”这个结论的原因很简单,彖军应邀往简国会盟,并不会做什么实战准备,以官道和边界为圆心,划出一个圆,这个圆西北角,能占点地势的地方,恰好是简国“羊丘”。季国的兵马就屯驻于此。这其实叶晨和魏翔得出的共同结论,叶晨并不指望自己能说服军中的将军们,但这并不影响叶晨制定自己的战斗计划。
从楼萨往西北而去,地势渐缓。羊丘一地,又名羊丘关,此地其实并没有关隘,只是一片水草繁茂的盆地,西北往简国,东南通楼萨,而羊丘,正是这片盆地上一个突出的高点,在此山丘山,便能一览整个盆地,除了一些游牧的牧人,便不再有什么住民,十分有利于兵马屯驻在信息方面的保密工作。
叶晨的计划十分精确的被整个彖国执行着。虞森淼自平朔北出的人马还不到一万,但彖廷朝议的结果却显得十分张扬,“精兵十万,征讨季国,一雪国耻。”很显然,彖国除了信息传递的效率高于列国,在信息制造方面,也是领先一筹的。
另一方面,季国充分感受到来自南面的躁动后,正如彖廷所料,会盟兵马从简国境内直接南下。叶晨与太子反复推演了季军的战略意图。本来会在简国地界内伏击彖军的季国军队,现在不得已,肯定要先解掉楼萨之围,彖国已牢牢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季军若来,必经羊丘,此时已无可争议,沿途续行,目的当然是楼萨。叶晨对楼萨围而不打,就是要保证季军向楼萨行动的意义。从其他角度来看,这也正是季军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北铁一地,除了楼萨,季国已没有战略上的支撑点。季国要收复失陷的南丰全郡,又要解彖军北上之祸,无论从时间,还是效率来看,楼萨之地的归属,已成为左右战局的焦点。
两人虽是在交换意见,但更似之前商量好的一般,太子和叶晨一人一段,默契的一唱一和,令旁人十分费解。以季军目前制定的作战计划,楼萨解围后向东突进,一旦平朔收复,虞森淼深入季国的“十万大军”便成了瓮中之鳖,届时季国不但能收复南丰全境,继续南下狠狠的教训下彖国,也根本不是问题。在季国的战略中,虽然南丰郡陷落和彖军向北入季国不在预料之内,但这两个变数,对于季国来说,反而更加有利于对彖战略的加速达成。
就算季国的主帅换几个人去做,以楼萨为支点,收复南丰郡会一致成为不二的选择,在诱人的战略前景面前,战术细节和行动中可能发生的变数,并没有引起季国对战略合理性的任何质疑,几十年来,每一次博弈,彖国从来都没有真正赢过,哪怕一次。
楼萨西北二十里一处绵延的山道,叶晨眼线刚布下一日,在验证了自己神机妙算的同时,叶晨心中一惊,‘来得好快’。季国这支兵马沿路往东南急行而去,约摸一万人马,全是骑兵,旌旗猎猎。从军容方面和行军过程中,叶晨轻易的便判断出,彖国的戍师与之相比,战力方面还是差了一截的,至少一个多月前肯定是这样。
一如预期地,叶晨发现,这支兵马并没有携带辎重。叶晨未做任何攻击动作,据各方面情报统计,季国入简的确切兵力是五万。那么,季国的辎重部队,距离这支骑兵不会太远,应该不超过两日的行军路程。
要吃掉对方,又要自己减少损失,是个难办的活,可叶晨偏偏在这方面,神经粗壮于常人。“等你们好久啦,此番待我略施小计,赚了这几万兵马,再将楼萨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