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一众士兵被带过来,叶晨此时哪里忍得住,噗嗤笑出声来。这虽然只是第一批下来的,但哪里只是“几个”,最少也有二十多人,对于弟子规,对于几个自己亲手培养并一起成长起来的几个弟子规统领,到目前为止,叶晨是满意的。被缴械的戍师士兵,清一色的没了靴子,没了兵刃,连头盔都被缴了。据报,士兵们被制住后,不但缴了械,多有失马者。
叶晨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都没伤到就好。”奋力平下笑意,传给太子一个眼色,虞喆命到:“传我将令,被缴械或失马者,先到此待命,受伤的士兵也到这里医治,稍后问话,能述线索者有赏。”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太子又道:“这位将军,你再找几个将校,只在山下等候,受伤或下山来的都带到这里。”不知何故,几位太傅和当朝重臣之中,叶晨是太子最仰慕的人,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潜移默化之间,逻辑和行事风格已不由自主的向叶晨靠拢,叶晨简单的表达,太子就能演绎得很好。
“喏!”屠偏将不明所以,领命颠颠儿的去了。当着这许多人,叶晨已憋了半天,只是低头不停的用手在口鼻前摸搓,以掩饰无法克制的笑容,身子不时微颤两下。
不到半个时辰,山下土堆的临时指挥所已围坐了几百名军士,都像斗败了的公鸡。叶晨怕累坏了风痕营的弟兄,今夜主要是磨练磨练戍师,遂下令暂缓攻山。戍师的队伍在山上都散开了,叶晨又不让鸣金,就靠十几个校官传令,这么一来,风痕营有了喘息和扩大战果的时间。
此时最忙碌的,偏偏是虞喆从鹤塘带来的几个北融府文书,正挨个向被缴械的将校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如对方胡子长几许,亦或眉心可有黑痣,搏斗善左手右手之类,不一而足,确有几分追查情报的迫切之相。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戍师的队伍重新聚拢,太子召集将校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将叶晨嘱咐的东西向大家分享了一下。除了鼓舞下士气,大概的意思是:太子我提醒各位,要注意组织,要有计划,各作战单元需要配合之类的。
一支队伍在实战当中,因为战场情况的变化,原先的队伍可能会变成若干个作战单位,去面对不同的作战任务,和不同的战场环境。此时,整个部队都必须有相应的战术调整,大的方向当然是围绕战前统帅下达的战略目的来展开,但随着战场情况的变化,战斗前的战术、组织、行动细节已基本不可用。戍师之中,一定有能够担当临时、临阵指挥的人才,而叶晨忙活了大半天,正是要为这些将校创造学习和成长的机会。其实现在阵前的情况,相当于为戍师导入了一支虚有、但略强于己方的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形势已经到了胜负将现的时刻,戍师的优势是人数,弟子规的优势是特殊的训练、近乎完美的团队配合、先进的作战理念和灵动现场反应能力。
戍师敢称彖国精锐,乃是精在骑战,列国正面战场上,骑兵的战力,深而有力的影响着胜负轨迹的走向。但今夜是山地丛林作战,步兵反而得利,先前戍师乱哄哄的驱马上山,最终无功而返就是最好的说明。
一个简单的团队小游戏,太子给了将校们一柱香的时间重新进行计划、组织。将校们前往临时指挥所的时候,看着道边黑压压的兵士坐着,似乎明白了一些朝廷“剿除马贼”的良苦用心。从将校间这个简短的自由会议里,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一点戍师战斗方式转变的启发。而北融府问话的几位,还真问出许多答案。在这仓促的夜战之中,能答细节者,定是机敏之人。这说明戍师的将校之中,尚有大批符合弟子规择录条件的潜在人选。
风痕营上下一共四十三人,看着这骄人战绩,叶晨怎忍出师未捷的惨剧在此上演,这里可还是彖国地界。戍师儿郎们迅速的重新出发了,就连太子眼中,也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激动,这样下去的话,未来的戍师会更强!
风痕营没什么危机,他们可以认真的投入此次演习。山岳营和雷光营却没有叶晨的护佑,传令斥候已派出三拨,马元斋却迟迟没有到此与太子汇合,那边有什么样的精彩,至少要再过一段时间,叶晨才能知晓。
军议过后,重新组织过的队伍,犹如黑暗中的一股巨力发现了光的方向,叶晨虽然表面不像太子那般兴奋,心里也同样充满了期待。这里人马的数量是风痕营百倍也不止,戍师“阵亡”了近三百人,风痕营却毫发未损,连叶晨都惊叹,自己到底培养了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啊。
天将破晓,对于熬夜的人来说,此时更是困意剧增之时。指挥所除了密密麻麻围坐的“阵亡”将士,叶晨旁边直挺挺的站着十六个人。和其他“阵亡”的人一样,头上没有头盔,脚上没鞋,身上也没有兵刃。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奇怪的穿着和身上的一股霸气。
一名参军来报:“禀太子,操演被缴械人数已近千人!”
“鸣金!”叶晨直接下令道。
参军转头看着太子,得到了同样的指示。山脚下响起了清亮的金铁之音,足足一盏茶功夫,戍师人马集于山下。叶晨取来硬弓,绑个彩雷,就着火把点着,箭矢直冲云霄。蓝色的花火爆开,“嘭!嘭”两声炸响,这是弟子规的集结信号。少时,山上也升起一星火光,“嘭!嘭”爆开之后,是耀眼的绿色花火。风痕营明显是在回应叶晨,绿色的花火,也是在向散布在山上各处的队员传达命令,战斗结束了。
直至此时,戍师的将官们算是都明白了,山上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马贼,完全就是太子安排某部人马。这一夜也不是什么马贼剿除行动,这就是一次操演。
叶晨径直走到大军之外,站在山脚的斜坡上。这一夜,风痕营的弟兄辛苦了,战损十六人,破敌近千。如果山上是弟子规四个营的一百七十多人,破敌数远远不止这些,减员之数应该还可以进一步降低。如果今夜是实战,不用束手束脚的作战,弟子规还有更多的战术和手段,让戍师的减员情况变得更加恐怖。
叶晨负手静静站在山脚的时候,太子已下令:“点起火把、面山列队!”就在此时,远处天空的不同方向先后出现了两次绿色的焰火,声音却几不可闻。
叶晨抬头望着山上的动静,当着太子和戍师过半的人马,就在这个黎明,叶晨要展示一下这支令人骄傲的队伍。无论戍师还是弟子规,做为彖国战力,用任何方法鼓舞士气都是必须的,而赋予荣耀,对于军人来说,更能令他们胸中的热血燃烧。
离叶晨最近的队员已从林中出来,很明显,这次作战,风痕营四十多人划为数支小队行动。戍师靠前的兵士,已抽出了兵刃,只等军令就要拿人。这装束,分明就是夜里藏头露尾的马贼!
出乎所有士兵的预料,第一队有三人,纵马冲到叶晨两丈的距离都飞身下马。一个照面,双手握拳一拜,“风痕营参见!”动作标准有力,一个个步桩沉稳,定在原地着,犹如木石一般。叶晨不动,队员们也不动,太子不动,戍师的将士也不动。
叶晨就这样站着过了一段时间,心里数得清楚,包括魏林,身前一共站了二十七人。二十七人身材不同,身形却无变化,这一拜,叶晨宛如天神。而天神在晨光的照耀下,有这二十七人的衬托,气势居然可比万军!
虞喆也很配合,对身边的将领低语几句。接着,戍师的队伍中们便让出条道来。
“风痕营列队!”
叶晨一声令下,营中的十六个汉子也列队奔了出来,汇入四十几个汉子站得齐齐整整。戍师的将士与这几十个马贼在山里周旋了一夜,抓了十六个,自己这边却有一千人被缴了械,胜负立判。叶晨转过身,运足内力,用最大的嗓门吼到:“你们是戍师!彖国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却败给了区区四十三个人!”
稍微顿了一顿,叶晨继续吼道:“你们没听错!四十三个人!”此语一出,戍师的队伍中一片死寂,看这四十三个人的目光已由敌视改为崇敬,同为热血男儿,谁不崇拜这样的英武之师?
“他们和大家一样,都是彖国的队伍!”话音刚落,远处已能听到马队之声,叶晨在山坡上一看,来了二十几骑,有几匹马上还驮着的是俘虏,这支队伍,垫后的是魏翔。队伍中有人缠着纱布,明显挂了彩。叶晨在心里赞了魏翔一个。与彖国正规骑兵在原野周旋,山岳营有人被俘也是很正常的事,抓几个将官当人质,也可以保证己方被俘的人员生命安全。
刚到的二十几骑绕开大军直奔叶晨,戍师的将士又一次叹服。这二十几骑做了与刚才下山马贼一样的动作,“山岳营参见!”这里身份最尊之人,难道不是太子吗?戍师中的一些将官已经知道了这支队伍的来头,弟子规。收复永安郡,反击冉国,攻克近阳的那支弟子规,彖国精锐中的精锐。
魏翔这二十几骑刚完成列队,一支更大的马队驰到,从旗号看,马元斋终于来了,貌似人马不多,也就近千人的样子。太子赶紧对从人吩咐了几句,接应军马。后到的人马同样按步军方式列队,山下的戍师乱了一阵,马元斋这次谨慎了许多,留了许多人看着马匹,以防马贼。叶晨注意到,看着马匹的兵士,基本都有和这边相同的“阵亡”标识,双脚无履,脑袋上没头盔。
马元斋纵马奔到叶晨面前,看着马贼列队比自家人还齐整:“叶兄弟,这?”此间大庭广众之下,马元斋发觉自己口误,心中顿呼不妙,因为叶晨的眼神中,分明有一股杀意。于是赶紧改口:“叶将军,怎么回事?”
叶晨似笑非笑:“元斋兄辛苦,没伤我的人吧?”笑容中却有一股虐气,和着清晨凉气一激,马元斋一个冷颤:“叶兄放心,抓了几队,都押往鹤塘等太子定夺,呵呵…啊?你的人!”
马元斋说完跳下马来,左看右看,心中暗骂:‘他娘的,老子就说,哪有这么厉害的马贼,原来是太子和少傅支招呢,总算老子抓住十几个,不然真是马脸都丢尽了……’
叶晨当然不会立即拆穿马元斋的“抓了几队”云云,两人站在原地看似闲聊,却起伏着隐隐杀机。马元斋只觉冷汗淋漓,队伍带成这样,上头要是问罪下来,杀几个头都是从轻发落。
马元斋这一夜,被马贼东一下西一下的拉着乱转,始终没能与马贼正面决战。马元斋追,对方就撤,马元斋不追,对方反而贴上来了。这些马贼作战相当灵活,一前一后,把马元斋部队缠得死死的,大队首尾难顾,后来马元斋兵分两路追讨,对方又分成两路,就这么反反复复拉锯,折腾了一夜,马元斋后出发的四千人马,散在鹤塘以北广阔的地面上,始终被牵着鼻子,稍一懈怠就有人被夺马缴械,十分窝囊。这一队千余人的队伍,看来已经可以算作戍师后军在原上的主力了。
山岳、风痕两营的队伍和戍师就这么站着,约摸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叶晨见到了虞博研,雷光营情况好些,来了三十多人,同样有人挂了彩,同样带着几个俘虏。戍师那边也陆续有人马到来,都被太子安排的人拦下列队。可见这四千人追着山岳、雷光两营的八十多人跑得是多么狼狈,若不是叶晨对弟子规发出了集结信号,马元斋的队伍就是再追个十天半月的,也别想一窥这支队伍的全家福。
此时,戍师的将士已明白了这次追讨马贼的真实意图,这就是一次太子和那个叶参军安排的操演。而戍师,无疑败了,被山坡前站着的这一小撮人修理,甚至是羞辱了。将士们虽然窝火,但败得心服口服。看看前面的情况,那位叶参军开始训话了:“我这里一共一百三十个人,如果他们是敌人,你们如何才能歼灭他们?彖国多受欺凌,为什么?因为国贫兵弱!”当着太子和彖国的精锐直言贫弱,本是大大的禁忌,映着乍现的晨光,“贫弱”二字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叶晨顿了顿,接着吼到:“我想说的是,有朝一日,你们比他们还厉害,彖国还会弱吗?记住!你们强!则彖国强!”
“为了家宅的安宁,为了父母不再颠沛流离,为了妻儿不被欺负,更是为了不再被别人称为彖奴!”
马元斋知道叶晨攻击季国的计划,一夜的实战操演,现在可是鼓舞士气的大好时机,带头喝了一声“彖军威武!”下面戍师也跟着吼了起来,这一下,当真是吼得震动山野。
数声吼过,算是表达了知耻而后勇的态度,叶晨没有再啰嗦什么,只是拉着马元斋低语了几句,然后简单的命道:“朝廷接下来的命令会由将官传达,这一夜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过些日子你们就会明白,为了彖国的百姓和你们自己,所有的辛苦都会得到回报的,解散!”
“哦,对了,抓到俘虏的找马将军兑银子!”叶晨喊完,马元斋眼都鼓出来了。“别担心,也就几百两,你先垫着,记账也行,回鹤塘太子不会赖账。”
“嗯…这…好…可……唉……”马元斋显得不知所措,心中则十分庆幸,‘不算带兵不利的账,就好!’
思想觉悟的提升,是未来一段时间细化到一线的工作,现在不宜过多纠结。最主要的是,再继续吼,脖子受不了事小,动员传达效果也不会太好。毕竟山前人马太多,在没有任何扩音设备的情况下,戍师的弟兄们想要被动员一下,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两边的队伍都可以休息一下了,叶晨看着自己的三营人马,他们才是最累的。“都是好样儿的,博研,去找太子要个口谕,带受伤的人先回鹤塘,赶紧治,顺便向虞公子和伍大人传话,我还要请他们办点事……”
两人一番低语,叶晨又道:“咱们被俘的兄弟估计也没少受罪,让他们都归队,好好休息。”虞博研面上略有些疲惫,行动依旧利索。
戍师则有些乱麻麻的,得太子令,还得赶紧向散布在原上的各部人马解除作战命令,要是弄出人命,少不了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