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近,正是一日闲暇时。叶晨却没办法享受这份平静,带着太子、魏林和风痕营的队员,已自鹤塘南出十里。按约定,四万大军的第一队人马,今日就到。
准备工作当然要做一些,叶晨拉了太子,找上虞森淼小聚计议一番。诸细节方面的事情各有不同意见,但彖国这位年轻的太傅,向来有自己与众不同的见解和行事风格,两人执拗不过,此次也只好同舟共济了。
弟子规当然是需要不断磨练的,这支队伍也是叶晨屡能特异行事的基础力量。
“魏林!瞧你这一身汗,准备准备,有个事儿要交给你办。”
夕阳的余晖终于消失在山麓的另一边,太子在路边的树下静静的坐着,叶晨则半躺半靠,惬意的表情下有一丝不安,却不为人察觉。
叶晨虽不是第一次执掌数万人的兵权,但这次行动,是第一个由自己策划、有预谋、完整的行动,计划的成败,自己都是第一责任承担者。同时,因为一定会有人随着计划进行而丧命,所以在叶晨心中,这有点像犯罪。叶晨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对外的表现,基本都是给人举重若轻的感觉。躺着躺着,已小睡过去。
星月光华渐露,叶晨被太子叫醒,侧耳一听,应该就是等候许久的队伍到了。毕竟是一万人的队伍,虽不是阵上冲锋厮杀,仅仅正常的行军,这动静总能让人为之一震。一万骑兵,戍师,号称彖国精锐。
几人任凭先头队伍过去,也没见个熟脸,倒是行进的骑兵们,看路边这几人有些怪异。队伍过了不到一半,马元斋出现在太子的视野中,对方好像也发现这边几支不属于行军队列的火把。
‘此番兵马如约而至,太子和太傅出现在此山道,肯定是来犒赏一番的,嘻嘻’。
这厮胡子都笑得飞了起来,不及多想赶紧驱马近前,止住队伍飞身下马就拜:“马元斋奉旨会盟!参见太子!参见太呜…”叶晨赶紧帮他捂着嘴,扶了起来,小声道:“我不存在,记得吗?将军就好。”马元斋一笑,收了见礼那套,和叶晨称兄道弟起来。
此地离鹤塘十里,按叶晨要求,部队短暂休整后继续出发。军令很简单的就传达下去了,太子从龙尉那里取来好酒,算是给马元斋接风。洗尘的事本该到了鹤塘由虞森淼接力,但叶晨的打算,这次的接风洗尘,全由自己包办。
部队十几日连续行军,已是疲惫,在到达目的后按例都会被安排进行充分休整,以调整并保持人员和马匹最旺盛的战力。按现在非战斗状态的情况,部队休整几天也在情在理。将官们的脸上,除了这些天赶路的疲惫,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轻松愉快的表情,到达目的就可以好好休整几日,这样想的当然也包括马元斋在内。但偏偏是这个时候,如果不能休息,而且要更加劳累,是最能体现意志,和试探执行力底限的最佳时机。叶晨怎会放过,彖国崛起的压力锅,自己一个人背是不实际的。
叶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这一众戍师的将官,就在路边搬来个箱子坐下,左边站着太子,右边站着马元斋,面前齐刷刷跪了两路。简短的宣布了几句军权军规,众将官拜领军命时心中疑窦重重,却都毕恭毕敬。
“请各位传达下去,要想活着回彖国,太子的命令必须执行,而太子的一切命令都由我传达。”这些道道也就是例行公事,搬出太子之尊,就没人胡乱造次。叶晨接着又补充了一点:“北境有一支略有战力的马贼,这边的眼线已查探多日,今夜我们就要彻底解决这支边患。”本来还有一句‘各位有没有信心。’叶晨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莫说下面的将官,连马元斋都有些不愿意,大老远赶路跑了十多天,没犒赏也就罢了,却要去抓什么山贼匪寇,一个个将官面上,刚才那即将如释重负的表情和轻松,已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面面相觑和眉眼间微微的不满,各自心中都还在暗祈,不知今夜哪支队伍要倒霉去抓什么马贼。再者,这位太子的传话筒看来不一般,发话的人站着,一个传话筒的角色却坐着,而且,好像太子殿下没什么意见。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叶晨让马元斋下令:“先往鹤塘解决辎重问题,部队进入临战状态。”
不就是一支“略有战力”的马贼吗,戍师来了,定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预料中的休息就这么没了?用彖国的精锐去抓马贼?马元斋还巴巴的望着太子,叶晨又加了一句:“没马的随大队跑到鹤塘!”
‘没马是什么鬼?’马元斋一头雾水,浑然没看出,这么大的两个老板出来迎接,只带了两个龙尉相随,居然会没有猫腻?
短暂的休整后,部队准备出发,终于有军士发现了问题,有一营的部队就在这短暂的休整期间,突然没了许多马。将校来报,马元斋正要发飙捉马贼,叶晨止住:“那批马贼已在旁窥伺多时,太子和本将军早已察觉,元斋兄怎装作不知?”
突然这么来一下,马元斋和来禀是的将校大眼瞪小眼,嗯嗯啊啊没个说话,叶晨又到:“放长线钓大鱼,太子殿下运筹帷幄,先让这些马贼尝些甜头,大队只管继续向鹤塘进发,这次让马贼见识下彖国精锐的厉害,依计行事!”
马元斋的脸已红得发亮,哦,出发:“太子有令,出发!没马的都他妈跟着队伍跑!”
队伍的反应速度还马虎,马元斋心中暗骂:‘妈的,尽给老子丢人,堂堂戍师,在自家地面上,还能吃了马贼的亏?’
部队开始行进,兵士纷纷上马就行,马元斋还在云里雾里,太子却早已明了,心中揣测着,接下来大晨要弄些什么名堂,换了副相对严肃的嘴脸,静静的跟在叶晨身后。将官和兵士们见到,顿时肃然起敬,“哇,连太子都已进入临战状态,看来要认真些对待了。”
对于戍师的大部分将士而言,鹤塘,已不是初次到来。将士们预料到了路途的遥远,却预料不到刚才坐在太子和马元斋中间那位的宏图大计,和鹤塘此次迎接他们的“特别之处”。
作为彖国精锐,半个多时辰后,队伍到达了鹤塘。北融府灯火通明,大院中连造饭的火都没准备一堆,北融府管事儿的好似集体人间蒸发。这下连瞎子都看出来了,并没有所谓的接风洗尘,看样子连睡处都没打算安排。大队人马按军命,带一日的干粮,迅速整备,允许稍事休息,半个时辰后出发。
弟子规的几位统领如何会让叶晨失望,魏林所部在山道旁盗马目的达成,回到鹤塘后,魏翔这边已统计出“战绩”,每个队员平均盗取马匹二点八八匹,说是几十匹马,跑到鹤塘的实际将近百人。魏翔上前,两人低语了一会,比划的比划,点头的点头。照面过后,魏翔自然的消失了。
乘马而至的还好,那些丢了马的叫苦不迭,叶晨趁机给卢宜寿卖个人情,借来百十匹“好马”顶先,其实都是些老马、瘦马,不用多说,北融府这样一反常态的劳军架势,自然是叶晨安排好的,处心积虑的有意而为。
戍师的战力是彖国最强的,但偏偏管理有才能的人比普通人麻烦许多。此次北铁攻略事关重大,叶晨在踏上季国领土前,十分有必要和这支要依靠的队伍进行有效磨合。同时,搞定了戍师,搞定另外三万人就轻松许多了。
一万人的部队并没能全体按时出发,叶晨通过太子表示出不满,马元斋对下面的将官也是吹胡子瞪眼的呼喝着。临战状态不同平日操演,没有等的余地,叶晨和太子带着完成整备的人先出发。临走与马元斋私语一番:“马兄,实不相瞒,此次剿灭马贼是假,擒拿奸细是真,这批马贼当中有人盗取了我国的火炮工图,其中亦有太子安插的眼线,所以务必要全部活捉,弄伤弄残你我吃罪不起,只需把人擒来交由太子定夺便是,万不可大意,我先行一步。”
剩下的事由马元斋摆平,编制乱了,人马分散了,这也正是叶晨想要的。有了山道失马的前车之鉴,一万双眼睛在那警惕着,叶晨也没想让弟子规偷马偷成习惯,今夜这官兵和马贼的追猎游戏,可不能发展成百十个人和一万人拼命的局面。
大队离开鹤塘前,只传达了战略目的,却没有通报实际的战斗地点或目标,叶晨故意留下许多变数。部队的应变能力,比起正面战斗靠战损评估出的战力,往往更重要,也更能真实体现、发掘戍师潜力,进而才可以利用这些契机达到提升戍师战力的效果。季国虽然不是最强的国家,但放眼天龙陆,没有哪国可以通过四万人马的正面较量,就实现占领并保持某区域领土的永久性。一支只能打正面战的队伍,不能完全满足叶晨的要求,也无法实现彖国的此次战略目的。
两个时辰后,鹤塘西北的一处荒山,几点转瞬即逝的星火,叶晨给太子一个正点的眼神,虞喆随即召来将官发令:“这批马贼行踪诡秘,但斥候已探得,此山便是马贼的重要据点,望各位不要丢了朝廷的脸面,务必要把盘踞在此山的马贼一网成擒!”
几位将官领命,太子喆又道:“这些马贼中既有季国奸细,又有我彖国多年前埋伏安插的自己弟兄,先前收到的确切消息,我要的东西就藏在某几个马贼的靴革之中,所以,擒获之后先把靴子收拾住。抓到活的,连人带靴子,赏十两,若弄残了我安插的弟兄,本座要他偿命。另外,我戍师所部将士,若靴子被马贼拔去,不可恋战,速回营寨,我自有安排。众将士严行我令!”
能替朝廷执行如此绝密的任务,乃是无限殊荣,这边人数和战力占了绝对的优势,几位将官面现喜色,皆领命而去。叶晨只在心中偷笑,哪里有什么马贼,山上魏林的风痕营候着呢,战利品就更别提了,纯粹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懒,有点彩头大家工作就认真了啊。而且事后还可以说成:‘不是朝廷发疯似的练兵还不给犒赏,是各位本事不济,拿不到而已。’
几千人的队伍很快呈扇形包住了荒山的一侧,几条似路非路的小径口更是扎堆的围满了兵马。太子的要求是要一网打尽,并且减少伤亡,所以幽暗的月光下,荒山这一侧只零星打起了几个火把,却显得有些吵闹。太子皱着眉,叶晨的头已摇得有些昏了,本来还担心着,如果弟子规行事不慎,弄出伤亡,坏了彖国军旅的和气,现在看来,今次为戍师准备的这一切,还不如当成弟子规的一次历练。这么落戍师的面子,也不知合不合适?
几千人的队伍,列队在山前还算有形,一上了山就不那么壮观了。此类山林罕有人迹,草木繁茂,最利埋伏和散兵运动。叶晨权衡双方力量,有意安排,弟子规占得天时地利,因数量悬殊,人和却处下风。
叶晨和几个将官在山下一处土丘观望,将官们的心思都在指挥大军作战,叶晨的心思却着落在弟子规一边。凝神望去,隐约可以看出几处风痕营的作战轨迹,看来上山的士兵至少已被分成几路。山林中动静不小,如果向北融府借个千百十的人马配合埋伏在山上,戍师这几千人,今日大多都得被“阵亡”。
没过多久,一员姓屠的偏将来报:“禀太子,这批马贼甚是可恶,占得熟识地形,把我军队伍引散,缴了几个兵士的械。”
太子看看叶晨,转向屠偏将问道:“兵士呢?”
偏将还没答话,叶晨岔道:“按太子殿下先前的吩咐,都叫过来吧,有话要问。”一脸的和气,一脸的波澜不惊。
‘就这么处理?’身旁边几个将官和屠偏将都轻轻捏了把汗,一众兵士被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