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艾米璐松开了手,雷德却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雷德,你该工作了,”艾米璐仰着脸笑道,“守望者的测试五分钟前就该开始了。”
“我不。”
雷德将脸埋在她的发丝中,贪婪地闻着气味。
“再一会就好,就一分钟。”
“啊?”
艾米璐有些为难,因为她现在的姿势其实还挺难受的。
雷德比她高不少,导致两人拥抱时,她必须一直要踮着脚。
而且,雷德手上的劲太大了,所以她的腰也有点酸。
她正要抗议,忽然身体一轻。
原来是雷德抱着她坐了下来,将她放到了自己腿上,两人以倚靠的姿势贴在一起。
艾米璐歪头,发现雷德的脑袋正枕在自己肩膀上,闭着眼睛,似在享受着此刻的温暖。
哎,算了,由他去吧。
艾米璐不挣扎了。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雷德一动不动,就这么抱着她,呼吸平缓,好像是睡着了。
“喂~雷德,醒醒啦,”艾米璐柔声呼唤道,“测试已经延迟10分钟啦,不能再拖啦!”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叫小影把监控拔了。”雷德平静地说道。
“……”
“乖啦,别任性。”
艾米璐笑了笑,将肚子上雷德的手拨开。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么?”
怀中温暖离去,雷德有些怅然若失。
不知为何,他格外贪念这一刻的温存,不愿意放手。
但艾米璐开口了,他也只能答应。
“那…我走了。”
他摸了摸艾米璐的头发,然后起身朝舱门口走去。
这一刻,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叫他停下。
如果一切能停留在这里……该多好。
下方,巨大机甲反射着清冷的光,威严而庄重。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离开,却又忽然被叫住。
“雷德,等等!”
他回头看去。
身后的艾米璐紧抿着嘴唇,笑容消散,目光中带着一丝决意。
犹豫片刻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伸手从衣服里扯出了一条项链。
项链的末端,挂着一枚银晃晃的戒指。
无论是设计风格还是形状,都与她手上的那枚如出一辙——只是要更大一些,适合男士佩戴。
她扯断项链的绳子,将那枚戒指取了下来,放在手心。
“这个给你。”
雷德的呼吸为之一顿。
艾米璐的项链是一枚戒指,他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毕竟,以她的智慧,连自己的爱好、审美都能分析出来,设计一款配对的戒指,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枚戒指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不久前才见过。
他将戒指接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
戒指勾起了他的记忆,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烁。
昨夜的那个梦又跳了出来,并不断向前延展,像一个倒叙的故事般,填充进他的记忆中。
那个梦,以及更久远的梦……原来这么长。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好一会儿后才睁开眼睛。
目光中多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哀伤。
“我走了。”他再次说道。
“等等……”
艾米璐眼眸低垂,鼻子抽了抽。
她将头埋得很低,不想让雷德看到她的表情。
“雷德,走之前…跟我说说那个梦吧。”
“那只是个梦而已,艾米璐。”
“给我说说吧……我想听。”
“……”
雷德胸膛中仿佛有一团气,散之不去,使他呼吸困难。
他轻轻搂住了面前的人儿,将她拥入怀中。
“那个梦啊,是个恐怖的噩梦。”
“那是个糟糕的世界……”
“……”
他慢慢地讲述起来。
那是一个没有未来,令人窒息的世界。
虫群蔽日,如末日宣告一般,席卷过一个又一个世界。
无论是智慧,还是力量,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却只能收获微小的成果。
没有法术,没有强大的机甲,人类的反抗如撞火飞蛾般可怜,希望苍白无力。
每一次战斗都伴随着牺牲与抉择,而活下来的人,也都习惯了离别。
开始的两个十年,库尔兰陷落了,然后是博特。
然后,第三个十年,那条可怖的裂痕终于来到了沙褐。
名为“真理”的救世主还尚在襁褓,但虫群已经压境,人类不得不背水一战……
“……”
“所以,我最后是…死在守望者上了,对吗?”
艾米璐将脸贴在雷德胸口,平静地问道。
“因为守望者并不完整,所以…需要我为它补全最后的部分,对吗?”
她一连问了两个问题,一个已经有答案了,另一个答案也在预料之中。
雷德的故事并不完整,但艾米璐作为守望者的设计者,已经猜到答案了。
只因她比谁都更清楚,自己能成为驾驶员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要用生命去交换知识。
守望者是灵能科技兵器,若想驾驭它,必须要解决的,是灵魂驳接的问题。
可如此庞大的机甲,驳接带来的精神负担早已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以普通的驳接技术,驾驶员只有死路一条。
在这里,解决方法是由那位阮望先生提供的。
——通过灵魂飞升技术,将灵魂信息化,提升驾驶员与机甲的同步率,再利用御兽契约,将过量负载分散到宠兽身上。如此,双管齐下,才能控制守望者。
可是,如果没有那位阮望先生呢?
没有他提供的知识与灵感,守望者不过只是一堆废铁罢了。
知识不会凭空出现,但艾米璐知道该去何处寻找。
万事不过“实验”二字。
不亲身体验的话,一辈子都想不出方法。
必须有人牺牲,驳接守望者,去那生死之间寻找灵感……而且,这个牺牲的人还得有一颗聪明的头脑。
所以,人选就只有一个了。
作为设计者,没人比她更了解守望者,作为超级天才,她的脑袋很好用。
“雷德,我成功了吗?”艾米璐问道。
“你成功了,艾米璐,”雷德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真理守望者是在和利维坦的战斗中毁掉的,你很勇敢。”
“是嘛,那就好……”
艾米璐很欣慰,自己好歹是没有七窍流血死在驾驶舱里。
“雷德,你看,即使没有阮望先生,我也做到了。”
她忽然笑了,声音却有点像哭。
“即使只靠我自己,我也做到了!”她凄凉地笑起来,“雷德,我留下了真正的希望,我很棒吧?”
雷德已经泪如雨下。
“你真的…很棒……”
“但是…不要离开我……艾米璐……求你了……”
眼泪滴答滴答,顺着他的下巴滑下,他将手垫在她的头顶,不想打湿了她的头发,却没发现自己胸口也已经湿了一片。
“雷德,沉浸在梦里可不好哦。”
艾米璐流着泪,嘴角却在笑。
“该放手啦,雷德。”
“无论是我,还是阮望先生,我们注定无法陪你回到现实。”
雷德手上加大了力度,将她抱得更紧。
“不……我不走…我不想离开你……”
“我们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好么?”
艾米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别任性啦,美梦虽好,也切莫贪杯哦。”
“还有,出去以后,记得给阮望先生道歉,”她柔声说道,“不要把朋友当成救命稻草啊,你这个笨蛋。”
“雷德,快回去吧……”
说完,她轻轻一推,就从雷德的怀里离开了。
雷德呆愣在那里,傻傻的不知所措。
什么是梦?
什么是现实?
连艾米璐都已经明白了,他却不敢去相信。
如果这里是梦境,为何…一切都如此鲜活?
如果那边是现实……现实为什么要那么痛苦?
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再见,艾米璐,我永远爱你。”
他留下这句话,纵身跃下,身后光翼展开,稳稳向机甲后颈处的平台飞去。
他看不见,在他离开后,艾米璐顺着门躺下,身体一颤一颤地蜷缩起来,眼泪汇成了一滩水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