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神明?”
“怎么,你不信?”
阮望直摇头。
“不是,我只知道你很厉害,也没猜过你这么厉害呀。”
“那你现在知道了。”
启明笑笑。
阮望倒吸一口凉气。
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朋友。
神明?真的假的?
这就和一个天天请你喝夜啤酒的朋友忽然有一天告诉你他其实是世界首富一样不可思议。
过去启明对于自己,向来是评价为——有点水平,教你足够了。
你突然给我说神明算是“有点水平”?
阮望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貌似用了二十年来装一个很大的逼。
他心中深刻反省,至少在装逼这方面,自己果然还是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
自愧不如了!
他算是难得谦虚一次。
但阮望嘴上还是说着:“啊嘞嘞?启明哥哥你真的是神明吗?我们不太信哦,露两手看看?”
语调高昂,十足的棒读,表情做作,任谁都能看出来是在拱火,但他视线投向一旁的哀歌。
“对吧?”
少女懵懂的小脸上写着疑惑,但她与阮望的配合总是很默契。
于是她连忙道:“对啊对啊。”
“你们啊真是……”启明摇头失笑,“那好吧。”
“看好了!”
他两只宽大的手掌忽然合掌。
——啪!
阮望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会发生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知为何,他的精神似乎不自觉地迷离了一瞬间,刹那之后,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漂浮在一片无垠黑暗之中。
启明和哀歌都不见了……他们在哪?
“我曾摘星揽月,睥睨寰宇……”威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无尽黑暗的世界中有了光,似有不知名物质在向着中心点聚合,五颗颜色各异的星球由此诞生——表面蔚蓝存在液态水的星球、通体赤红燃烧着的熔岩星球、看似静谧却盘悬着永恒飓风的气态星球……
可能是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纯粹的黑暗,阮望似乎能看得更清晰了——那是一只手!
一只若隐若现的巨手!淡淡星芒构成它的轮廓,五颗星球在它的指尖沉浮!
然后是太阳——或者说恒星出现了。
它从一个耀眼的光点开始燃烧,越来越炽热,越来越明亮,最后这颗“大火球”停在了掌心处。
创造了这个微缩世界的神明只是合拢手掌,所有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地相撞、融合、爆发——归于寂灭。
“也曾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启明的声音再度传来。
阮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四周是不知名的动植物和岩石地形,不远处有一群类人生物正在埋伏狩猎。
它们似乎是发现了阮望,为首的头领用不知含义的语言朝他喊叫,其他个体也操起石矛朝他涌来。
阮望一脸懵逼,他举起手想打招呼,可是刚抬手,他的视野便急速拉远、后退。
最终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颗蓝绿分明的类地星球,他以一个环绕俯视的视角瞧着它。
从这里看下去,阮望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注视世界的神。
星球上的一切似乎开了万倍快进。
绿色与蓝色、黄色的分界线开始飞速变化,有时变为冰冷的白色,偶尔有飞来的小石子在球体上砸出火焰……
从某一个时刻开始,这颗星球开始了奇妙的变化,绿色大量减少,夜晚的一面也不再只有黑暗,连绵的点点亮光勾勒出文明的轮廓,有时也会有几处特别闪亮的光芒伴随着冲击一闪而过……
空中、外层轨道上开始出现一些微不可见的小东西,它们越来越多,地面上变得火光频繁,在某个时刻后,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
无数闪亮着光焰的飞行器从这颗星球上升腾而起,离开这个诞生、进化、传承、繁荣的舞台,朝深空飞去……
阮望震惊于这幅文明画卷,但他还没来得及发表感言,一切就又在他眼中消失了。
不出意料的,下一幕接踵而至。
第三幕是一幅远视角的星系画卷,闪耀着厚重光晕的星系核拖曳着数条漩涡状悬臂,伟大而且迷人,这是宇宙的究极之美,
不和谐的是,整幅画面仿佛被一层灰黑色的烟雾“蒙上了”,破坏了这种美感,而且越往漩涡中心“烟雾”越浓。
这是什么东西?
当阮望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一切就忽然被他看清楚了。
那些看起来像是黑灰一样的“烟雾”,都是虫子!
这是一个被虫族占领的星系!
有密密麻麻喷射着尾焰在太空航行的虫群舰队,有结队巡航的战舰巨虫,甚至有比行星还要庞大的恐怖存在!
“将要席卷寰宇的灾难被我扼杀……”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包围着这片旋涡星系的黑色背景上,开始出现一个个光点,在一个眨眼内,光点越来越多,最终将整个星系包围。
这是一道阵法,虽然阮望看不太懂,但好比没见过哥斯拉无所谓,只要认识四脚蛇就行,入门级别的水平并不影响他认出这是一道顶尖阵法。
大阵完成的瞬间,灵光勾勒的阵纹似乎跨越了空间,一同亮起,将整个星系笼罩其中。
透过大阵,阮望看见一个又一个星团中的虫族生命化为灰烬、湮灭为虚无,无数的恒星在能量冲击中爆发、熄灭。
这种大片是我能看的?
阮望心满意足,感觉以后已经不会再对特效大片有期待了。
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热浪穿过不知多远的虚空打在他脸上,这一切太真实了。
他不禁想,眼前的这一幕,包括先前看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存在的现实,还是虚构的画面?
阮望伸出手,在黑暗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他把那玩意拿到手里,凑近了才看清是个什么玩意。
这是一枚不知什么物种的蛋!比篮球稍小一点,整体浑圆,外壳银白,带着规律纹路的蛋壳上反射着清冷的光辉。
这是什么蛋?
虫蛋?
手感很不错,摸着还怪舒服的。
随着旋涡星系逐渐恢复干净,这一幕也要结束了,正当阮望还在期待会不会有下一幕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嘶……太久没动手…闪着腰了……”
阮望忽然眼前一亮,重新回到船上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脸便秘表情的启明。
嘴上说闪着腰了,为什么你要扶着下肋的位置?看起来哪怕是神明也无法避免用力过猛岔气的毛病。
今天的观影体验到此结束了,真是可惜。
再四下一瞧,不见那道黑裙身影,哀歌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阮望指头敲了敲手中的银白色圆蛋,他已经基本相信眼前的男人是神明了。
“咦?你怎么把这玩意带出来了?”
启明才瞧见他顺了点“土特产”出来。
指着阮望手中的蛋,他介绍道:“这是虫族母皇的蛋,用来培育次级母虫的。当初我把那支虫族全歼后就留下来当收藏品了,顺带充当那段历史记录的信息奇点。”
他解释道:“信息奇点是我们精神系法术‘历史封装’的一种施法媒介,嗯……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存储硬盘’,有些修真者也会用,不过正版肯定是我们。”
阮望明白了,这东西就是刚刚那段影片的来源,那段历史的所有信息都被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手段封存在这枚蛋里面了,所以才会如此逼真。
这么说来,前面两幅影像应该也有类似的东西,只是他没有找到。
“我可以学吗?”
启明瞅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学习这个法术至少要九阶,你才六阶,还远远不够格呢,好高骛远可不利于修行哦。”
阮望瘪瘪嘴,但没有抱怨。
启明教他修炼相关的知识也只到七阶,提前知道了更高阶的知识对他而言并无益处。
无知有时候是福,这是无数前辈总结出的经验。
“好了……”启明回到他的位子,不知从哪儿拖出一张躺椅,往上边一躺,发出舒服的声音,似乎刚刚放那几段纪录片很是费力气。
“现在相信我是神明了吧,是不是更崇拜我了呀?”
“是有那么点,”阮望一个小溜步窜到他身后,一双拳头交替着捶起背来,“我现在更佩服我自己了,和神明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实乃真性情,真猛男!”
启明满意地点头:“嗯~力度不错,左边一点……哎哟,轻点啊你……”
“今后我出门也找人吹,”阮望手上加大力度,“伟岸如那神明,也在我的铁拳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抱头求饶!”
“看见你还是这么厚脸皮,我也就放心了。”
启明闭目小憩,语气轻松道:
“你这种没在严酷的修行界闯荡过的年轻人就是没点敬畏之心,要换成别家的孩子早吹着七十二种颜色的彩虹屁上来巴结我了。”
“殊不知我这种存在哪怕只是简单的几句提点,也是不可多得的启示,哎~孺子不可教啊。”
阮望手上再加力道,掐得对方嗷嗷叫,他笑骂道:“咋的,老东西还有啥金玉良言藏着掖着不成?还不快快爆金币!”
启明一边肩膀下躲,一边笑道:“指点没有……”
“但我这里刚好有一个,在我神明生涯中所见证的,最最精彩,最最波澜壮阔,最具史诗感的故事!”
他哼哼一笑,语气蛊惑道:“想不想听听?”
故事?
阮望已经不记得这些年从对方这儿听过多少个故事了。
有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和“在某某地方有这么一个人……”。
也有“从朋友那儿听来的”或者干脆是“我有个朋友……”
启明说起那些故事的时候,往往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评价也是:普普通通,但有点意思。
这个故事被称为“最精彩、壮阔、史诗感”,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说来听听?”
阮望笑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闲来无事,廊船听书,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了。
但有人可比他还急。
舱顶上传来咚咚的赤脚踩动声,一道黑色身影抓着长梁翻身进舱,光速滑坐入位,表情就像是等待主人倒猫粮的猫咪。
阮望觉得如果哀歌有一条尾巴的话,现在应该是在摇个不停的。
稍早以前,面对突然展开的“历史再现”法术,少女一个机灵,不小心用力过猛,就从信息洪流中被“挤”出来了。
考虑到影片已经开场,没办法补票的她只能气鼓鼓的爬出去生闷气去了。
“咳咳……”
启明喝口冷茶润润嗓子,又慢条斯理地把它放回原位。
“话说在很久很久……嗯呃,不对,在不算很久远的时间以前……”
“有这么一位年轻人……”
“他本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都市青年,却因一次意外的穿越事件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来到了一艘神秘的客船上,从此,开始了一段不平凡的人生。”
“这客船乃是横渡远空,驶向未来的奇迹之船,其上载着两人,其一是一位不苟言笑,面容严肃如生铁般的冷面男人;其二是一慈眉善目,伟岸高洁的英俊神人。”
“年轻人初来乍到……”
……
这是一个没啥营养的普通故事。
大致剧情是一个人穿越了,穿越到了一艘载着两个老不死的船上,三人一起生活的故事。
随着剧情的发展,还有年轻人习得超凡力量、修炼突破,以及从虚空中捡到妹子等等情节。
没有喜闻乐见的装逼打脸、扮猪吃虎和莫欺少年穷,全篇都是琐碎的日常和流水账叙事。
讲到最后,故事以“年轻人从噩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作为断章和结束。
“这故事如何?”启明笑着问道。
阮望叹气,只觉得自己浪费了人生中的半个小时。
故事不算无聊,但也不太有趣,情节枯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若要强说是“精彩、壮阔、史诗感”,大概任谁来听了都会评上一句——就这?
而最让人难受的是,这故事仿佛在他眼前替他跑了一遍走马灯。
是字面意义上的,毕竟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那个被编排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他用胳膊肘从背后箍住启明的脖子,然后狠狠收紧。
“哇呀呀呀呀!启明!你莫不是消-遣-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