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从漠北回京时,战功赫赫,披着一身荣耀,能载入史册的“幽州之役”让他成为大齐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入京后,先帝想等他与常山公主成亲后,再把爵位给他。然而,他一直领着征北军武威营副统领、领军将军之职,而未再有升迁。这也是韩凛十分不解之处,没有爵位,也没有封赏,连一同回京的商荇也没有。
商荇更惨,他连为自己正名的机会都没有,先帝似乎把韩乐平这个人彻底遗忘,韩乐平的功绩,便是韩乐平的。而商荇,只是一个离家数载,风尘仆仆归来的一个世家子弟而已。但京中人人都知商荇是韩乐平。
先帝为了维持与世家表面的平和,不会做得如此明显。
韩凛暗中查过,商荇在婚后也向秦王求证过,这一切都是何昭的主意。不,应该说是何昭向高崇献计,高崇有意为难韩凛和商荇。这也是韩凛故意接近高崇,并为他所用的原因。既然当时高崇是储君,三皇子有裴止护持却并没有得到先帝的重视。这个时候,他向高崇表示他的忠心,也是为了日后的朝堂铺路。
而韩凛与何昭,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儒将,有着显赫的家世背景,一个是才学出众、蒙荫入仕的世家子弟,家世也不差。但相比之下,显然韩凛想要的,比何昭更多,也更迫切,就更能为高崇所用。
最为微妙的是,韩凛和何昭都想要商离。这也是夜枭要杀商离,造成松源寺大火,高崇震怒的主要原因。高崇原本已经借着沈璋的闹婚,把商离召回洛阳,并让她开府独居。
而何昭明知商离不愿嫁他,却还是纠缠不清,小动作不断。如今公然上疏弹劾于韩凛。
然而,在韩凛想除掉隐患的同时,何昭也有所行动了。
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他需要找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
“我亲眼所见,何吏郎入了太尉府。”阿妩气喘吁吁来报,“一个时辰之后才出来,萧寅亲自送他出来。我又等了两个时辰,想看看太尉府有何动作,咱们在太尉府的人正好把消息递出来。”
商离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阿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萧寅和何昭下了一局棋,下完就走。”
商离挑眉,眉眼凝重,“胜负几何?”
阿妩回道:“萧寅胜一子。”
商离摇头,“这不可能!萧寅一介武夫,如何能胜得了在太学无敌手的何昭?去把最终的棋局,给我画出来。”
阿妩面露难色,“他二人下棋时,没有让人随侍,等进去收拾之时,已经收拾好了。”
“时刻注意太尉府和萧寅的异动。”商离叫来喜鹊,“你去齐家,让姑母找个机会去一趟太尉府。”
思来想去,商离隐隐有些不安。萧寅与何昭的一局棋下得太过诡异,其背后的深意无从知晓,不得不让人提高警惕。
然而,傍晚时分,萧寅带着陆宁突然出了太尉府,一行三十余人,往忠勇侯府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这是陆宁与萧寅成亲之后,第一次出在太尉府的大门。而据萧寅所说,三日回门未能成行,因为陆宁生母已丧,小安氏又被休,蔡荃是继妻,不能行以三日回门之礼。因此,今日他没有公务在身,正好可以行回门之实。
如今的忠勇侯府,仅剩蔡荃一人,陆嘉与陆照在开阳郡主府与商离同住。蔡荃以妾室之身,带着陆疆的休妻书成了忠勇侯夫人,成为京城的新贵。世家贵女都想与之结交,但蔡荃自冀北而来,经历过幽州之变,见识过亲人离散,无以为继的无能为力,与世家勋贵并非中道同人,不愿意多往来。
萧寅带着陆宁出现时,蔡荃正在给安然配药膏。安然的伤得到妥善的照料,但是在一些比较私密之处,全是累累伤痕。太医不方便诊治,只能劳烦蔡荃代劳。蔡荃到了洛阳之后,无事可做,便接了手。
她在忠勇侯府与安居之间往来奔走,自得其乐。
萧寅的突然出现,蔡荃不得不起身相迎,“不如萧太尉登门,有失远迎。却不知,太尉到访,所为何事?”
蔡荃的语气一如往常,平静而又平淡,似乎并不打算与萧寅有太多的接触。
萧寅推了陆宁一把,“阿宁想家了,萧某陪她回来看看。”
陆宁与蔡荃并不熟稔,只在信都时见过数面而已,说不上几句话,“夫人,虽说你我仅有数面之缘,但如今你是忠勇侯夫人,忠勇侯府是阿宁的娘家。”
蔡荃回道:“这是自然,你想何时回便何时回。但你也说了,你我并不熟稔,是以你们请随意,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奉陪了。忠勇侯府你比我熟,随意就好。”
陆宁愣了须臾,“夫人这是不管我们?”
蔡荃答得理所当然,“这是你的家,你愿意如何便如何,我管你做甚?府中的仆从,你自是识得,想要什么问他们便是。眼下该用夕食,你想吃什么告诉厨下便是,我素日吃得清淡,也不清楚你的进食习惯。”
“夫人不问问我在太尉府是否习惯?”陆宁握住蔡荃的手,“夫人陪我说说话如何?”
蔡荃看了一眼萧寅,有些犹豫。她与陆宁仅有一面之缘,聊什么都显得刻意。
“不如请开阳郡主过府,你们姊姐也有许久未见。”萧寅发话。
陆宁连连点头,“确有许久未见阿姊。”
蔡荃遣人去开阳郡主府,但并没有让陆宁一个人,她还是坐在上首位上,不说话,默默地喝着茶。
“夫人自信都而来,可还习惯?”萧寅打破沉默。
蔡荃说:“不习惯,但我在努力适应,总归是要习惯的。”
最不习惯的是,还要应付前来拜会的京城王公贵族。陆宁回门,反倒成了蔡荃被问候,委实是哭笑不得。但蔡荃不得不提高警惕,不知萧寅意欲何为。
“听闻夫人是疾医,在信都时四处给人看病,还种植药材,行销鲜卑各部,十分了得。”萧寅看过邸报,蔡荃确实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身为妾室却不媚主,时常出门大半个月不归,也不为陆疆生儿育女。可陆疆却为她休妻。
“举手之劳罢了。”蔡荃暗暗勾唇,突然明白萧寅的来意。
“我还听闻,慕容鲜卑部的韩充,曾把您在平城的药商与药农一夜之间杀掉,把尸首送到信都城下,可有此事?”萧寅终于渐渐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