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忙于削减部曲,把一部分部曲转为佃户送到封地的农庄,还有一部分愿意自谋出路的,各家也不强求,都给了一大笔的钱。目下都是明哲保身,只要族人还在,保存实力,方为上策。
商离与商荇忙于开设商号,安插自己的人。这段时日,京城酝酿而生不少的商户,有一技之长的部曲不再依附于世家,用自己的积蓄做些小买卖,不再看主家的脸色。
于是,在洛阳的大街小巷,从早到晚走街串巷叫卖的人,也多了起来。有卖花的、有卖菜的、有卖酒的,也有卖各种糕点吃食,总之都是一些打着世家的名号,公然叫卖的。
因此,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比如,前一刻才听到谢家的汤包,下一刻便又听到谢家的雪片糕。有人寻思着,这谢家不是掌大齐的刑名,这府中的人竟是如此不务正业。
商离派人四处打探萧寅的饮食习惯。他自西北苦寒之地而来,常年在军中,对食物的要求是很低的,只要煮熟他便能吃,且每日的夕食不吃肉,只有清粥小菜,以保持身体的轻盈感和警觉度。做为大齐的两大战神,萧寅和陆疆都一样不饮酒。即便没有坐镇军中,他依然滴酒不沾,宫中的饮宴也是如此。他把这当作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军人的作派,不因任何人而改变。
也有人说,萧寅的酒量极差,一杯就倒,还会撒酒疯。是以他绝不碰酒,不想让人知道他无法控制的另一面。
而对于其他方面的物欲享受,萧寅也没有。他所穿的日常衣物都是三年前他从凉州回来所携带的,破了又补,补了再穿,只要不是见不了人,他很少添新衣。他也不煮茶,白水就能喝一日。焚香更是不曾有,宫中赐的香料全都给了萧盈人,他一片都没有留,屋中也没有香炉。
如此自律之人,太尉府中奴仆都很轻松,因此也没有太多的人。商离先前费尽心思,才把一名出生于洛阳的商家部曲送进太尉府当差。这是萧寅府中选奴仆的首要条件,必须是洛阳人氏。
“那你能说说,萧寅平时有什么喜好吗?”商离想不明白,她始终认为人都是人弱点的,“小元,你与萧寅接触最多,你定然了解最多。还有,他只有萧盈人一个亲人吗?他年长许多,也该有家室和子嗣。难道都留在凉州?”
韩凛静静听她说完,“萧寅与萧盈人并非亲生兄妹,萧盈人乃是他生死至交的妹妹,他的至交战死之后,把妹妹托付给他,因为其出身微寒,萧寅将她改姓,入萧氏户籍,免她遭人歧视。萧寅还有两个弟弟,都还在凉州军中。不入洛阳城,是为了能控制征西的兵权。”
“他没有家室吗?”商离最想不通的是萧寅竟然没有妻室。
韩凛也觉得不可思议,“萧寅三十有五,但他确实没有妻室。但是听说,他少年时曾有喜欢的女娘,但因为他家世不显,不能与之婚配。他为此消沉过一段时日,立誓要成为人上之人,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后悔。”
“所以他一直没有成亲?”商离长叹,萧寅这个人长情又自律,不该是一个暴虐之人。
“但我听说太尉府最近会有喜事!”商荇看了一眼韩凛,“定之还在丧期,萧寅不会逼他与萧盈人成亲,那只有他自己。”
商离陷入深思,谁会把自家女娘嫁给萧寅为妻。韩凛和商荇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但能让萧寅动了成亲念头之人,定是志在必得之人。
商离自从来了松源寺之后,又有了新的消息来源。前来寺中祈福祷告的香客,都是京中世家勋贵的女眷,聚在一团能聊上大半日,东家长西家短,总能有商离要的消息。可对于萧寅和太尉府,能聊的话题并不多。但自从商荇说了太尉府有喜事之后,萧寅也开始成了女眷们交谈的话题。
有传闻,萧寅要娶的女子与拒绝他亲事的女子长得极相似,本是不愿娶妻的他,在见到这名女子之后念念不忘,相思成狂。于是,不顾一切要娶她为妻。而至于这名女子是谁,至今都是一个谜。
有的说出身卑贱,他不想声张,有的说世家女子,不愿他为配,他强取豪夺,因此不得不低调行事。
商离混迹其中,她原与各府女眷都有往来,去了漠北三年,童年的玩伴陆续成亲,也都是在世家之间,消息来路很多。
但国丧之期,各府的宴会不多,又值削减部曲兵荒马乱,世家明哲保身。高崇登基后,校事府对各府的监视频繁,府中人员流动加大之后,不免会有校事混迹其中,防不胜防。许多的消息都只能是在松源寺这种地方,反而能尽情议论。
萧寅要成亲这件事情,世人皆好奇,但对于成亲的对象,却没有人知道。这确实是咄咄怪事。
商离隐隐感觉,这并不是一桩喜闻乐见的亲事。可是,萧寅成亲,又有谁是愿看到的?
松源寺是定国公出资兴建,但其中也不乏有其他世家的香火。世家女眷相携到松源寺礼佛祷告,也不会惹人注目。
到松源寺次数最多的是定陶郡主,以为豫章大长公主祈福为名,行寻商荇之实。商荇对谁都是三分笑脸,对定陶郡主却是一张冷脸,婚事并非他所愿,摆脱不了只能接受,但他可以有自己的态度。
但商离对定陶郡主没有偏见。
“六兄今日没来,郡主差人来说一声便是,不用亲自过来。”商离为此也很头疼,商荇跑她这跑,定陶郡主也来,她方才还与沈家的女眷拉家常,不得不起身招呼她。
定陶郡主轻咬下唇,“九娘对我依旧见外,一口一个郡主,我是你六嫂,不是吗?”
商离是没有偏见,但还是接受不了,这是另一回事。
“我有事找你。”定陶郡主示意商离单独叙话。
商离与她行至大殿外,春风和煦,吹得直叫人昏昏欲睡。
“忠勇侯夫人把陆宁接回了侯府。”定陶郡主没有多余的话,“你与陆宁姐妹情深,这些年你一直在漠北,与她甚少相见,可莫要忘了她。她与你同龄,已到婚配之期,陆将军远在漠北,能做主的唯有忠勇侯夫人。”
商离愣了一下,她确实许久没有见过陆宁,自裴衍的事情之后。陆宁曾来找过她,但当时诸事缠身,她无暇他顾,竟把她给忘了。
可她如今不能回洛阳。
她写了封信,托定陶郡主送到忠勇侯府。她相信定陶郡主把消息带给她,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告诉她而已。背后定然还有隐情。
三日后,松源寺来了一名香客,她没有焚香祈祷,而是直入偏院的厢房,指名要见商离。
这个人是商离的姑母,陆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