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寅的奏疏引发朝野哗然。
世家的部曲数量众多,有为私兵、有为佃户、有为奴仆,皆属于世家的私产。若是要削减部曲数量,这些人又该去往何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来自各地的流民,依附于世家大族而生。不是没有谋生的手段,而是能得到更为稳定的生活,不用颠沛流离,不用朝不保夕。
无所谓到底是依附更好,还是自谋生路更好,只要能养家糊口,有片瓦遮雨,对于流民而言,别无他求。而今,萧寅却要把流民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路给切断。
这是定国公没有预料到的,护国公对此也感到十分震惊。
“这是要断世家的后路。”护国公在商沅君下葬之后,低调地前来吊唁,“禁婚令,削减部曲,都是针对世家。长此以往,这朝堂怕是要乱!”
定国公专心在松源寺礼佛,远离朝堂,但听到高崇登基后的新举措,不免摇头,“圣人对世家的恨太深。他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人人都反对,原因不外是他没有一个强大的母族。可如今却成了他的优势。我听闻,鲜卑部族素来奉行子贵母死,便是怕母族力量强大,干涉朝政,对圣人形成一定的牵制。”
护国公对此不置可否,“他软禁了太后裴氏于金镛城,三皇子被封为晋王,前往封地。世家不能有部曲私兵,诸王也是一样。如此一来,诸王拥兵谋反,也会变得艰难。只是世家大族日后在朝堂之后,将会日渐势微。韩公,你有何应对之策?”
定国公摆着棋局,笑着说道:“你我都老了,以后的事留给儿郎们。以你护国公府的风光,保你商家三代平安,想必不在话下。”
护国公撩袍坐定,“你以为圣人会留世家的活路吗?裴家的九族,说杀就杀,崔氏、谢氏都是我大齐一等世家。还有安家那个女娘,配给那个寒门出身的武将,简直是荒唐。那女娘心性孤傲,豫章当初要把她说给小六,她还狠狠地编派我商家,说我商家儿郎放浪形骸,不务正业,乃为世家之耻。把我那老妻气得好不日吃不下饭。就是这样一个守正笃实的女娘,却被嫁给一个连门户都没有的武将。齐国公这段时日,连门都不敢出,大安氏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三日回门都是闭门谢客。就是这个人,他毁了我阿沅的尸首,如此暴虐无度之人,接连对两大世家出手。萧寅想灭世家之心,早已是掩盖不住。”
“萧寅狼子野心,商公不得不防。商家儿郎丁忧,但不表示是安全的。眼下,商家正在服丧,圣人和萧寅无法对商家儿郎的亲事下手。尤其是小九,她迟迟没有定下亲事,错过了最佳的时机。等商家丧期一过,只怕难逃一劫。”定国公最担心的还是商离,“若是早前你肯把小九给定之,也不至于要任人宰割。”
护国公冷哼,“这个我不担心,我没有把小九给定之,定之还不是一样把人给拐走了。她的亲事,自然有定之去操心。他若是想不到办法,那也是他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风圣军如今可都在定之的手中,他才是萧寅的眼中钉。”
定国公不得不承认,护国公所言非虚,“圣人也并非偏听萧寅一人,他把风圣军给了定之,就是让他与萧寅形成对立的局面。萧寅想要兵权,可定之为了爵位定然不会放手。眼下真正危险之人,乃是定之。可凭他之能,根本无法与萧寅抗衡。”
护国公可惜地说:“那我要另外给我家小九再找一门亲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定国公却十分平静,“你家小九忙着呢,没有空。”
商离确实很忙。世家削减部曲这件事情,她的损失不小。从漠北送来的人,都是以流民之名送到各家为部曲。一来有人帮她养着,二来又能帮她打探消息。一举两得,对她极为有利。
但各家削减部曲,是否会留在她的人。这就很难说。从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大多数的世家会留下三代都是部曲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家生子,其忠心自不必说。其次,会留下武艺高强者和各项技能出众的奴仆,因为十分得用。剩下的,若是还缺人手,那就留下进门三年以上者。在这些人当中,还会有一部分人被送往田庄,成为佃户,屯田耕种。据说,这是萧寅的提议,但据他所说,这是从商离在漠北屯田得出的结论,于国对民最为有利。
如此一来,她的人能留下的,并不多。
是以,她要为这些人另谋出路。不仅如此,还要做到与她毫无关联。
“不能留在各家之中的,尤其是太尉府、忠勇侯府、沈家和蔡家的人,都要重新安排。我都想好了,各家都有各自的喜好和习惯,按着这些开设商号,与各家常来常往,也能打听消息。我先前在洛阳开了米铺,从中打听到不少的消息。”商离颇为头疼,“可也不能一直开米铺,各家的庄子都有产出,也不用再从外面买米。”
商荇一有空闲就到松源寺,一呆就是半日,定陶郡主派人来寻也不回去,“各府能使唤的人少了,但新崛起的寒门之家却有新的需求。他们也想效仿世家,这些人就能派上用场。私兵不能有,但世家的作派却人人想学。你看韩家的茶谱人人想要,却没人能拿到,还有韩家宴客的菜单食谱。谢家的牡丹全洛阳开得最艳,安家的茶果子甜而不腻。”
“可这些我也不会呀,各家秘而不传的方子,我如何能拿到手?”商离打了一个激灵,“我是不会,但他们可以会,并且还能以此为营生,为那些请不起奴从的新贵之家服务。如此一来,我的人也就能自由出入各家,尤其是日渐成为朝堂中坚的寒门之家。”
“如此一来,也更容易被萧寅识破!”商荇不得不提醒她,“萧寅多疑,不得不防。”